第2节(2 / 2)

无论如何,乐坊毕竟是所有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来这里唱曲儿跳舞的大多是无家可归,父母双亡的孤儿,若是听雨楼倒了,这吃饭的碗必然难以保住。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众人立马忧郁起来,再无心玩闹。

“你们啊,真是闲不得。”楼梯上传来轻笑,继而便是一串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好不容易休息几日,还整天愁眉苦脸的。”

闻芊从楼上下来,少女们纷纷围到她跟前,一迭声的叫“师姐”。

整个乐坊,除了当初创立霓裳班的白芍老板娘以外,眼下就属她资历最老,老板娘几年前奉旨入京,现在早就嫁人了,因此闻芊也算是听雨楼的顶梁柱之一。

“师姐。”方才那翻筋斗的少女唤作游月,拉着她胳膊摇了两下,“你看看那些锦衣卫,站着咱们的地方耀武扬威,明明甚么也审不出来,还要天天审,天天问,外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乐坊惹了官司呢。”

“就是呀,曹掌柜不管事,再不开张,大家都快没饭吃了。”

闻芊扫了她们一眼,手指拈起胸前的青丝勾唇浅笑:“亏得你们还唱曲唱戏,话本子上那么多法子也不知道学着使么?”

众人颇为惆怅地互相对视,提醒她:“师姐,那可是锦衣卫啊,闹不好会丢小命的。”

闻芊伸手在那说话的少女脸上捏了两下,啧道:“硬的不行,你可以来软的呀,别忘了自己是干甚么吃饭的,看家本领拿出来,不愁他不中招。做大事要学会软硬兼施,把耳根子吹软了,最后再……”

她五指一收,捏成拳,关节处喀咯作响。

众人闻言咽了口唾沫,随即又满眼钦佩,一脸“师姐果然好手段”的表情。

不过崇敬归崇敬,敢不敢做是另一回事。

闻芊倒也不为难她们,摸了摸师妹们的头发,吩咐道:“好好练,记得要用早饭。”

众师妹依言点头,又继续吊嗓子的吊嗓子,翻筋斗的翻筋斗。

闻芊走到穿堂门前停下脚,回眸看了几眼,才转身往外走。

这会儿庖厨里大概已经准备好了吃食,她没急着去,例行公事地先到小偏院去看慕容海棠。

慕容海棠是乐坊的老人了,从闻芊来的时候她就一直住在小院,而今过花甲,据说年轻时也是倾国倾城的人物,现在一把年纪了,跳舞怎么样不知道,不过跳大神很有一套,兴致一起就要来上两段。

闻芊茶还没喝两口,她便沾水冲她面门一弹,郑重其事地扯淡:“芊丫头,我瞧你今日红鸾星动,印堂发红,怕是喜事将近!”

闻芊静静放下茶杯,抹了一把脸,掏出胭脂盒补妆。

“棠婆,你这句话快念三年了,在你嘴里我天天红鸾星动,怎么至今还没嫁出去?”

慕容海棠咧着一口缺牙的嘴咯咯笑:“好饭不怕晚,今天我这签保管灵……来!”她说着啪的声把闻芊眼角的花钿换成了桃花,美名其曰:

“桃花运,讨个好彩头!”

闻芊最后顶着个妖艳的妆容出了院子。

辰时的听雨楼比较热闹,因为正值饭点,早起晚起的都聚在底楼用点心,她行至楼梯口,二楼的声音便传了下来。

“大人,我就是个送茶水的,唱曲儿又轮不到我,怎么可能认识那些大人物啊。”

“除了他呢?你既然送茶送水,前些日子没发现乐坊里有甚么异样之处吗?”

“没有啊……”

回廊处站了个锦衣卫,正在盘问一个小丫头。

闻芊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甩着腰间玉坠的流苏。

这宗案子查得没完没了,她喝了碗粥,从乐坊的戏台一路逛到后园,巡逻的守卫随处可见,不难看出,这地方已经里里外外被人监视起来了,大有不找到真凶决不罢休的架势。

“王总旗……”

闻芊自言自语地低吟了两句,不经意看到拐角处满怀心事的曹坊主,四目交汇,她唇边若有似无地噙了点笑,仍甩着流苏,目不斜视地走开。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打蛇得拿七寸,这些锦衣卫虽大部分不是地方官,个个面生,但从服饰上的细微差别,能明显看得出哪个是官阶最高的。

银制革带,镂花,绶环银中镀金,不是副千户也是个百户了。

闻芊观察了半日,听底下人叫他“赵大哥”,于是专挑了个四下无人的好时机,整了整衣襟,狠命往手臂上一掐,愣是挤出点“梨花带雨”来,细步纤纤地迈过去。

赵青才啃完手里的油饼正在翻卷宗,冷不丁听到啜泣声,抬头便看见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哭得我见犹怜,还明显是朝他这边而来的,整个人登时一愣。

“姑……姑娘,你,没事吧?”

闻芊擦着眼泪,欲语还休:“大人,你们锦衣卫办案,咱们乐坊从来没有不配合过,这些天,您也都看见了……”

赵青一头雾水,只好跟着颔首。

“我知道各位大人平日辛苦,问甚么自然答甚么,半分不敢逾越。可大家虽卖艺为生,也不是自轻自贱之人,你们……总不能随随便便的欺负人呀。”

赵青总算咂摸出点味道来,多半是自己那帮兄弟没管住手脚,干了点甚么出格的事。

虽说都是正值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时冲动可以理解,但人姑娘都告上门儿来了,的确有失分寸。

“姑娘受委屈了,此事是我管教不周……这样,是何人欺负你?我立刻严惩……”

话未说完,便嗅到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撩人心弦。

闻芊凑近他,哭得更加伤心了,“大人,你们这些天把乐楼围得水泄不通,防贼似的,闹得我们人心惶惶。”

赵青顿觉歉疚:“办案需要,我们也是不得已,还望姑娘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