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敏还在茫然地问小函函:“干嘛啊!天这么冷,要吃夜宵的话叫外卖啊,你们要去哪儿?”
大门重重地合上了。王汀浑身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赶紧追出去。她的靴子穿起来有点儿耗时间,情急之下拉拉链的时候,拉链还卡到了肉,钻心的痛。她疼得“嘶”了一声。
远远的,电梯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哎,王汀,你妹妹怎么现在要出去啊。”
王汀顾不上再换鞋子,直接趿拉着棉拖跑了出去。她刚才不该跟王函置气,随她去的。大晚上的,天又这么冷。现在地铁都停运了,她跑出去碰上不怀好意的黑车司机怎么办?万一有人存了心盯着单身独行的女孩子怎么办?
脚蹭到棉拖鞋毛茸茸的耳朵上上,被拉链卡破皮的地方钻心的疼。王汀皱了下眉头,脚步不停地往走廊奔去。
王小敏正在催促电梯:“停下啊!你别让她下去啊!”
电梯委委屈屈:“可是她按了下一楼啊,我又拦不住她。”
电梯箭头朝下,王汀等不及电梯再返回头。她匆匆忙忙下了安全通道,准备抢下一层电梯。王小敏大呼小叫:“到哪一层了?”
电梯惊慌失措地喊着:“六层六层,不,现在已经到五层了。”
王汀跌跌撞撞地朝下跑着,好不容易到了五层,电梯却按部就班地下到了三楼。她最后直接跑到了一楼,冲去电梯门口拦人。然而她还是慢了一步,王函已经头也不回地朝大楼门口奔去。
棉拖鞋踩在脚下跟棉花一样。待在家里时,这样的鞋子舒服又暖脚,只是奔跑起来就臃肿又累赘。王汀抬脚冲出大门的时候,棉拖鞋还飞了出去。她焦急地喊了一声妹妹的名字,不敢太大声,怕吵到了一楼的住户。时间实在太晚了。
王函也许听到了也许没听到,脚步一点儿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
“你站住!”王汀急了,连棉拖鞋都顾不上再找回头,就这样光着一只脚追了上去,“有什么不能回家说。你大晚上的跑什么跑。”
王函头也不回,依然气呼呼地朝前面走。
王汀一只脚光着,踩到了地上冷的刺心。她却顾不上这些了,只想赶紧将妹妹拽回家。可惜她脚步放快了,王函的步伐也加快了。到后面,王函干脆跑了起来。
夜风冷的跟刀子一样,寒光凛凛的,直接就能削掉人的耳朵。王汀从自己卧室里头出来时身上穿的就是棉睡衣,跑出家中大门前也没来得及穿戴好帽子围巾,此刻真是如坠冰窖般,浑身都瑟瑟发抖。她跟在妹妹后面追,嘴里呵出的气都是一团团白雾:“你回来,有事回家说。”
王函气呼呼地回头大喊:“我不回去!我不是你的玩偶,我有我的思想跟自由!”
她回头太急,再扭过去时没注意到身前出现了个人,一头撞进了人的怀里。
王函过年阶段养的相当不错,小脸圆滚滚红扑扑,身上肥啾啾肉嘟嘟,体现到了体重上就是欢快地飙了整整十斤,一点儿水分都不掺的十斤肉。六子愣是让周大哥家的这位小姨子撞得差点儿一个踉跄,脚下打滑摔倒了。他赶紧伸手扶住王函,朝王汀露出个夸张的惊讶表情:“呀,嫂子。大晚上的,你跟妹妹上哪儿去啊。”
王汀见是市局刑侦队的人,更是又羞又气又委屈。当着外人的面,她得给妹妹留脸,只能尴尬地笑:“没,没什么,我们正要回家去。”
她上前朝王函使眼色,伸手想要抓住妹妹,带她回家。
王函挨了一下撞,委屈的情绪就像是膨胀的气球被戳了,直接爆炸开来。她胳膊一抡,直接将王汀的手拍到了一边,加强了语气:“我不回去,不用你管!”
六子傻眼了。他就是按照赵处长的吩咐,帮忙看着王汀姐妹俩的行踪,防止有人对她俩下黑手。这活儿原本简单的很,他们这一组轮班的都说到底是周大哥的家属,两人下班回家后就待在屋子里,完全不出门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轮班到他这儿了,姐妹俩突然炸窝了。
两姐妹吵架,六子一个大老爷儿们压根插不上话。他看着王汀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企图劝王函先跟她姐回去,未果。情急之下,六子只好拨通了周锡兵的电话。没办法,这是前辈的老婆跟小姨子,他哪个都不敢得罪。
周锡兵的手机二十四小时都保持开机状态。他收拾好东西,又将第二天要做的事情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在重点事项上做完标注之后,正准备入睡。六子的电话拨过来时,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大晚上的,如果不是急事,六子根本不可能找还在外地出差的他。六子能有什么急事?队里头总共就那么多人,周锡兵随便在心里头一排列,都能扒拉出赵处长究竟会安排哪些人帮忙暗中保护王汀。
跟王汀之前的通话内容回荡在周锡兵的脑海当中。恐惧一瞬间便攫取了他的心,他感觉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这是心肌缺氧的表现,王汀曾经跟他说过。周锡兵几乎忘了呼吸,完全靠着多年警察生涯的本能接通了电话。六子的声音急吼吼地冲了出来:“周哥,大事不好了。”
周锡兵不得不手撑着床头柜才能坐直了身体,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问了一句:“王汀现在人在哪里?”
她会不会直接跑去了当年晶晶头颅骨被发现的地方?今晚他不该就那样轻易挂了电话的。他明明已经察觉到了王汀的情绪有点儿反常。他应该多关心一点儿她的。她是那样的骄傲又倔强。有的时候,他甚至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近乎于枯寂的孤勇。他一直想要阻拦王汀接触案子,可是有些事情似乎怎么都拦不住。
周锡兵深吸了一口气,等待着六子的答案。
六子跟只老母鸡一样拦在王函面前,两只手张开了,坚决不让王函再往前面跑。他带着耳机冲周锡兵吼:“周哥啊,我真没辙了。你小姨子一个劲儿嚷着要离家出走。嫂子根本拦不住她,鞋都跑丢了。这孩子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听。”
周锡兵一听就急了,让六子赶紧把手机给王汀。别的先不管,起码得让王汀到暖和的地方待着吧。这么冷的天在外头,光着脚就穿个棉睡衣,直接能把人冻出肺炎来。
王汀一直在拼命地劝王函。六子把电话塞给她时,她原本能撑住的,虽然着急又难过,可她真能撑住的。结果一听到周锡兵的声音,她膨胀了整个胸腔的委屈像是找到了倾泻口,直接汹涌而出:“王函要走,她不肯回家。”
话还没说完,王汀的眼泪就簌簌往底下掉。她浑身跟掉在冰窟窿一样,她的脚冻得已经没有知觉了,风刮着她的脸,割肉一样的疼。有一瞬间,她甚至想随王函去了。她凭什么,凭什么要大冷天的大晚上,这么形容狼狈的追出来。她也是个普通女人啊!
周锡兵听到王汀抽泣的声音,二话不说,立刻让人赶紧往暖和地方待着去。
王汀不肯。她心里发狠也只是发发狠而已,哪里真能不管妹妹了。她委屈地朝周锡兵哭诉:“王函不肯回家。”
“你把手机给她,我跟她说。”周锡兵心疼得厉害。他心道这也就是小姨子下不了手,要是小舅子,分分钟上手揍个皮实,让知道什么是规矩。大晚上的往外头跑,成心折腾人好玩呢。把她姐冻出个三长两短来,她就高兴了!
王函不肯跟周锡兵说话。她不蠢,周锡兵明显跟她姐是一国的。现在她凑上去,除了讨骂还是讨骂。
六子在边上只差拱手作揖了。他最怕跟这种年轻小姑娘扯皮。打不的骂不得,讲道理的前提是人家肯理你。这位小姑奶奶明显就不是愿意理睬他的主儿。当着人家姐姐姐夫的面,他还能吓唬她不成?
周锡兵喊六子放公放,不接电话也得听着:“王函你给我站住!”
警察的声音似乎天生具有威慑力。王函一直有点儿畏惧周锡兵,此刻被他的声音一震,原本迈出去的脚也吓得缩回了头。可是强烈的自尊支撑着她,她不愿意就这样在周锡兵面前认了输,明明是她姐侵犯了她的隐私权。她梗着脖子强硬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就不回去!你谁啊,不用你管!”
周锡兵忍无可忍,吼了一句:“你以为我乐意管你!要不是为了我老婆,我管你?”
王函直接嚷嚷起来:“轮不到你们管!我不用你们管!”
周锡兵的声音中压着火气:“够可以了你,王函!你作什么作啊!你不就是仗着你姐宠你惯你什么都让着你,你才有恃无恐么你!”
不问三七二十一,上来就说她无理取闹?王函也来火了:“你怎么不说我姐不尊重我,直接看我电脑啊。我电脑设了密码都没用!我以后还能在你们家放东西吗?”说到了“你们家”这三个字,王函愈发委屈起来,“反正你们是一家的,我就是外人。我不要你们管!”
周锡兵一点儿哄哄王函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冷了声音:“你这就委屈上了?你有没有心啊!这么多年,你姐受的委屈还少啊!你自己摸摸良心问问你自己。你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你这么作的吗?大晚上的往外头跑,害你姐穿着睡衣鞋都跑掉了。我这是人不在面前,我要人在面前,我分分钟跟你翻脸。我老婆,我声音大点儿我都心疼她害怕,要她受你这么磋磨?”
王函气得嗓子都劈了,简直气急败坏:“我姐不尊重我,她看我电脑!她从来都不尊重我!”
周锡兵冷笑:“退一万步讲,就是你姐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又怎么了?只要是人,都有情绪。你还不带你姐有点儿情绪了?你藏着掖着鬼鬼祟祟的,你姐能不担心吗?这么多年了,你姐为你受的委屈少吗?你自己摸着你的心好好想想,你们之间,到底是谁亏着了谁?这么多年了,你们全家都亏着你姐!”
六子在边上听得心惊胆战,乖乖,周哥的胆子真是通天了。他竟然敢这么跟小姨子说话,真是不怕得罪嫂子的娘家人。他不知道的是,在周锡兵的逻辑当中,首先有了王汀,他才跟王家人建立起联系。在这个基础上,王汀是唯一的关键人物。惹毛了王家人就惹毛了,他还嫌王家人亏待了王汀呢。
六子帮王汀找回了棉鞋。然而冻木了的脚即使揣进了棉鞋里头,依然感觉不到任何温暖的气息。王汀捂着脸,一个劲儿跟六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