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驭人高手赶到地方查看时劫数已过,山林莽莽不见丝毫痕迹。事情蹊跷,驭人皇帝命人追查,手下人将界内快到大限的修家筛选了几遍却一无所获,就是凭空冒出一个精修高手渡劫。这桩悬案至今未破。
这是和雪原擂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强要说联系也仅在于时间:半年前莫名高手秋疆渡劫,半年后凶狠糖人雪原出世,两件怪事如此相近发生,是巧合么?
见浮玉王又次摇头,驭人皇帝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这是他的习惯、暴怒征兆,浮玉王提紧了心神,正要硬着头皮去迎皇兄雷霆震怒,突然门外有侍臣到来,躺在门口唱道:“启禀吾皇,刚刚观天监传来消息,探得飞仙劫云一道。”
精修之人记忆非凡,皇帝心中装着‘谁该应劫’的账目,闻言皱起眉头,最近没有要渡劫之人,当下顾不得发怒,问道:“可知渡劫之人是谁?劫云落去何处?”
“何人渡劫不得而知,劫云落在...落在离火城外,糖人的白鸦城。”
“查,看白鸦城何人渡劫。”传令之后,皇帝出奇地收敛了怒气,对浮玉王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容我再想一想。”
......
夏境霖铃城。
苏景命参莲子带领一队夏儿郎护送方芳猫回离火城。纵然语言相隔,家里摆着个外人也总觉得不方便,对糖人上师方芳猫不敢丝毫怠慢,恭敬施礼、告辞。可对小相柳她就亲热得多了,笑眯眯:“过两天再来找你玩...到时候你教我下糖人的棋。”
她来时见上师和那位漂亮小厮对坐棋桌,分不清是人俊秀还是棋雅致,觉得说不出得好看,打算要学这门雅技。想想将来和小相柳摆棋对坐,那滋味一定美得很。
九头蛇吃棋没问题,下棋可不会,看了看棋盘看了看小姐,没应声。
方家小姐离去后苏景不急着向同伴解释夭夭渡劫的情形,先招呼大家落座,再问蜂侨:“来时经过,还请细说。”
“是。”蜂侨的嗓音天生一丝沙哑,老天爷送给她的风情。
中土世界三万年不遇灵元大潮到来,短短几十年里催生修家门宗无数。新晋修家忽得大力在身,心境不稳难免骄狂,不将旧宗放在眼中,四处问剑挑战着实搅扰别人清静。但另有三宗修家,行走于世专门就去寻这些新起门宗的晦气。蜂侨所扮黄面中年女冠是为三宗中的一路,自称掘谷的莫名人物是另外一路。
大约半年前,蜂侨只身去往新宗里好大名气的修罗涧,巧遇掘谷三人也来此挑战。但修罗涧一片寂静无人应战,正疑惑中忽然自涧内传来一声惨叫,蜂侨与掘谷弟子入内查看:
山壑深处,修罗涧弟子皆尽丧命且死状恐怖,个个尸身两段,都是小腹爆裂、腿还盘坐在地面上半身却被崩飞远处,血浆仍在缓缓流淌,紫得发黑的颜色触目惊心。
蜂侨、掘谷弟子都是见识广博之人,看亡者死状很快就有了判断:盘坐行元、勾连天地,将大乾坤中的灵气收入自己身体...但他们的灵元不受主人控制、于丹田中爆裂开来,将修家的身体炸成了两段。
最后一声惨叫就来自修罗涧修的掌门人,他的修为最高,坚持的时间最长,可到底还是没能阻挡异样灵元的崩裂。
当时蜂侨目光诧异,走火入魔见得多了,灵元不受炼化反噬修家的情形也不是没有过,可一个门宗数百弟子死得如此‘整齐’闻所未闻,细细查看山壑、再找不出幸存者,正待仔细思索事情缘由,修罗涧内忽又有异象显现,七彩光芒自地面下暴射而出,一时间彩光迷离,整座山谷都被映照得光怪陆离。
蜂侨不敢再多待,一道灵讯传回师门,同时拔身而去想要先撤回到安全地方再说,不成想七彩奇光中突然绽放怪力,一下子将蜂侨抓住,以她的本领根本无力相抗,旋即只觉天旋地转、浑不知深陷何处。待一切重新稳当下来,蜂侨身边只剩下掘谷三人中的那个侍奉丫鬟,放眼望去,周围无尽莽莽山林。
侍奉丫鬟夭夭立刻将一道灵讯打出,被送来陌生地方,她第一反应是要先找到自己公子,可灵讯送出并无回音,跟着四面八方古怪的号角声鼓荡群山,她们从未听说过的生番潮水般涌来,厮杀起......
蜂侨与夭夭来到驭界的经过就是如此了,苏景听得认真,待她全部说完后问道:“你可还记得,修罗涧奇光显现、你被怪力卷入此间的具体日子、当时时辰?”
蜂侨说出当时的月、日、时辰,苏景相柳三尸等人对望,确定了、踏实了:正是苏景和小相柳被送入驭界之时。
既知前因后果,苏景很快就想通其中关键。来之前离山高人与镇士就已探得,中土与驭界的封印虽只有一道,但通路却有两条,封印是一法锁双路之术。
两条路,一条就在离山脚下,算是大路;另一条在何处不得而知,可以看做小路。如今想来,那条‘小路’就在修罗涧,蜂侨与‘掘谷’弟子适逢其会,恰当时候出现在恰当地方,苏景相柳被误送入驭界时,虽无显像可查但封印必会有瞬间松动,蜂侨与夭夭就此陷落。
至于修罗涧弟子惨死,封印躁动、对大小两条路都会有影响,大路这边有镇士守护是以无妨,小路那边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封印摇晃怪力横生,岂是修罗涧这等新晋门宗的修家能承受的,外间环境引动体内真元爆裂...只能说他们选错了门宗坐落的地方。
苏景简单解释两句,又说道:“夭夭是叶非的人。”
三尸齐齐‘啊’了一声:“哪个叶非?”
还能是哪个叶非,中土世界又有几个能让苏景记住的叶非。雷动追问:“叶非也来了这里?”
“不得而知。至少...夭夭过来后没能联络到他。”苏景的面色有些复杂:警惕,叶非要是也被卷过来,他们不可不防;不过警惕之外,苏景神情上兴奋和开心还要更浓些,叶非来了?
只嫌敌人不够看,从不怕事情不热闹,这就是苏景的性子了,一场大戏、登台的人他唱起来就越过瘾。
苏景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夭夭未能扛过劫数,已然陨身了。再就是此间天劫与中土有些不一样。”
中土天劫要命不要魂,是身死道消之杀,修家死后游魂下幽冥再入轮回;血云劫数却要命也要魂,魂飞魄散之杀,夭夭在黑石洞天里渡劫,苏景本还想试着以鬼袍去救护下她的魂魄,不料夭夭被彻底打灭成烟,身体与魂魄都没留下。
说完,稍加停顿,再开口时苏景加重了语气:“有件事情要和大家商量下,我马上要闭关,我不在时驭人那边又该怎么应付......”
“突然去闭关、作甚?”不等苏景说完小相柳就插口问道。苏景能分心十段,等闲法术参悟无需入关清修的。
苏景笑了笑,目光里无甚欢愉,反倒是沉重之色更多些:“想办法,开青灯!”
请影子和尚动法咒、请屠晚神剑绽锐意,什么办法都好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青灯境打开一线,他得送一个人进去避难。跟着苏景又问小相柳:“你还有多少时间?快了吧?”
刚听说‘两千年新天治’的时候,苏景等人的确都没反应过来,这算得思识的惯性,本心深处总会觉得这个世界种种古怪,与自己并无直接干系,此为其一;另则,小相柳从来都是个后生模样,看上去比着苏景还要年轻些...本来就没多想,加之九头蛇在大家心中还是个‘年轻人’,不知不觉就忽略了他。
直到夭夭突兀迎来劫数,苏景才猛地想起小相柳:看似年轻,可凶兽为妖,它们的寿数远非修家可比,且相柳说过,九头蛇修行有九杀九劫,他已历遍九杀、经过七劫,又岂会太年轻!
“快了?”小相柳笑了起来:“过了,上个月刚过两千岁整寿。”
拈花满面无奈:“你这人怎么如此糊涂,此间天治问得不是不是寿数,是踏入修行的年限......”
“相柳为天生凶物,出声一刻、啼哭之时就开始修行了,寿数即为修行年头。”相柳应道。
苏景等人面面相觑,这可十足奇怪了,同为中土来人,夭夭就要领受此间天治制裁,相柳就没事?可不管怎么说,唐果不用挨天劫总是好事,内中的蹊跷大可留到将来慢慢寻找答案,苏景大是松心,笑道:“咳,你这人,两千岁大寿也不说一声,好歹我给你摆上一桌。”
“不用,”相柳回答得冷冰冰:“那天正好番子袭城,我吃了顿好的...你们作甚?”说话功夫里,雷动赤目拈花三个矮子走上前、把相柳围在中间缓缓打转、一眼接一眼的上下打量,看得九头蛇浑身不自在。
赤目眯眼睛:“两千岁,老妖精了啊。”
“既是老妖精,为何不见白胡子?”拈花接口道。
雷动冷笑不已:“不见白胡子也还罢了,居然还是一副小白脸的扮相,九头怪,你装得挺嫩啊。”
两千岁不算年轻,可那得分和谁比,人家相柳一族,熬过九杀九劫就算不能飞仙去,活上个千秋万载也不算个事,两千岁的小相柳在自家族中的的确确还是年轻后生。
小相柳不是装嫩,是真嫩。
这个时候苏景忽然又做了一件怪事:身形震、妖光绽、那一系白色暖裘又重新穿着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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