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话?”
“婢子不敢在您面前说谎。”葶花道。“陛下刚登基,后宫空着一半。东大殿有禁军日夜巡逻,哪怕九霄公子有通天本领,也是来毒害您,而非帝君。至于骆公子,婢子不觉得他有这个本事。逐一数去,唯剩长庚这个内侍总管。”
陆重霜沉吟半晌,再出声只道:“你说的在理。”
葶花能想到的东西,陆重霜自然能想到。只是长庚素来忠心,比摇尾乞怜的狗还要听话,她着实想不通长庚毒害夏文宣的理由。他俩,一个是明媒正娶的正君,一个是自小饲养的奴仆,就算长庚杀了夏文宣,他也还是陆重霜独占的狗,一辈子做不了帝君。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陆重霜不喜欢把矛头对准身边人。
此事还需等大理寺细查。
何况于雁璃那头——她不能为后宫的事耽误前朝费心布置的局。
入夜,隐有凉意,陆重霜披一件烟红色单衫,移驾帝君寝宫用膳。
听见外头传来的声响,夏文宣勉强提起精神去迎,还未走到门口,馥郁的香雾随晚风迎面袭来,全然将他裹住,下一刻陆重霜大步上前,环住了他的腰,紧紧抱住他。
“青娘,你来了。”夏文宣如卸重担,慢慢露出微笑。
陆重霜牵他进屋坐下,手握得比平日用力许多,以至于夏文宣感觉有些疼,可他不愿说。
“怎么样,还难受吗?”陆重霜问。
夏文宣摇头。“胸闷而已,不难受的,让青娘担心了。”
“太医署呢,可有进展?”
夏文宣依旧摇头。“太医只说按时服药,先稳住毒性蔓延。”
陆重霜啧了声,没说话。
“你遇刺,我中毒,我与青娘也算是命定的夫妻了。”夏文宣看她不答话,随即笑着去宽慰,右手探过去握住她的左手。
“骆子实来过没?”陆重霜突兀地提到了骆子实。
夏文宣愣了愣,“未曾来过。”
“太没规矩,明早让他过来问安。”陆重霜撇过脸,不让身旁人瞧自己的神情。“他蠢得像驴,若是犯错了,你放手让殿内的侍从去罚。”
夏文宣听她娇娇小娘子似的一句话,心口又酸又甜,滋味难辨。不知该怨她收了骆子实,还是为她愿借骆子实向他示好欢喜。
千言万语纠缠心头,他也不过长吁一口气,握着妻主的手说:“不必了,来了我还要嫌吵闹。”
一顿饭吃得相当安静,夏文宣没多少胃口,陆重霜也随他逐渐停了筷子,留佳肴满桌。
陆重霜临走前,夏文宣说想帮她拆发髻。她这一走,漫漫长夜,会睡在哪个公子的身侧,便不是夏文宣有资格左右的了。他想着,今夜虽不能同床共枕,也请服侍心上人拔去发簪。
如云的发髻满是珠翠,一点点拆下,柔软的长发松松散散地垂落肩头,拢着她那张还未卸去脂粉的脸。
夏文宣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自嘲地笑了下,“不知为何,不论青娘待我多好,文宣都觉不够……”
“你不该说这样的话。”陆重霜侧身,按住他的手。
“从前我也以为自己不会说这样的话,实在愚蠢,”夏文宣转过身咳嗽几声,回过来依旧是浅笑着的脸。“我以后不会说了,青娘饶我这一回吧。”
陆重霜伸手去摸他的脸,像触摸一块失去光泽的羊脂玉。“我会查清楚的,你信我。”
“好,我信青娘。”夏文宣抬手,与她两手交迭,掌心覆盖她的手背。
微凉的夜风从富丽堂皇的宫宇袭过,低垂的帘幕微微起伏,陆重霜回寝殿卸净妆面,传人备热水洗浴。她泡在浴池,发着呆,去吹池内上涌热雾,腮帮子鼓起一口气,呼呼几下,水汽被吹得四散。
帘外有渐近的脚步声。
她以为是长庚进来,阖着眼,懒洋洋地唤了声:“长庚——”
“不是内侍大人,是沉某。”
陆重霜睁眼,男人颊边一点小痔映入眼帘。
“沉怀南?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时觉得重霜对待感情,就像一个拥有许多玩具,性格却极其霸道的小女孩。喜欢一个人的方式不是养小猫小狗似的,高兴了招手过来摸一摸,不高兴就踹一脚扔出去,而是点头同意他坐下来和自己一起玩游戏。大概对她来说,不停上朝开会批奏议一如摆弄玩具。当然,她偶尔还是会不高兴地打人让陪自己玩的家伙们记清楚——这些玩具都是自己的,只是借给你们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