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与千灯共同成长至今感慨万千的老员工,也有新来公司单纯被影片励志感动的新员工。那些掌声,像隔着一个平行空间,从四面八方涌来。
起初还不够真切,渐渐像潮水涨落,阵阵清晰。
沈千盏立于这阵潮边,被水汽湿润,终于回过神来。
苏澜漪已上台致辞,她毫不吝啬地夸奖着身为大功臣的沈千盏,巨幕上,镜头十分配合地落在沈千盏精致的脸上。
她如大梦初醒般,短暂的怔然之后,目视镜头,落落大方地微笑示意。
这一笑,明艳如光,顾盼生辉。
——
年会热烈和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各部门领导发言完毕,进入抽奖环节。
沈千盏手气太旺,这种环节一向被勒令不许参加。正百无聊赖,余光看见季清和起身离场,摸了摸下巴,低调跟上。
苏澜漪行事妥帖,邀请重要嘉宾参加年会的同时,备了几间酒店客房供各位祖宗落脚。
沈千盏前脚刚跟出来,明决后脚就守在必经之路上给她递房卡。
她垂眸瞥着那张房卡,为难到眉头都打结了……这桥段怎么看怎么像小·黄·文里悄悄溜出会场啪啪啪的偷·情分镜。
明决忍笑,一本正经催促道:“季总只是为了与沈制片有个不被打扰的私·密环境聊聊天而已,沈制片可以放心。”
放心个锤子。
沈千盏腹诽:你又没见过他如狼似虎的样子。
想归想,沈千盏认命地接过房卡,和明决一起上楼。
随着楼层越来越高,沈千盏终于觉得不对,她蹙眉:“我记得三十六层是专属套房,不对外开放。”更不可能是苏澜漪为资方安排的客房。
明决颔首,没否认也没解释。
这位明助理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葫芦性格沈千盏早有领教,见他不搭话,她也没再自讨没趣。
电梯抵达,明决伸手拦住电梯门,给她指路:“沈制片左转步行二十米就到了。”
为了避免加深暧昧感,明决想了想将后半句“季总已经在房间里等您”咽了回去。
即使如此,当明决看到沈千盏临走前投来的那一眼时,仍觉得自己像拐骗良家少女误入淫窝的……青楼老鸨。
他摸了摸鼻子,默默背诵起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
沈千盏刷卡进屋时,房间内只有玄关亮着一盏顶灯。
整个室内的所有光线全来源于落地窗前一望无际的城市夜景。
季清和倚着酒柜,半坐在桌前,转头看了她一眼。
无声又致命。
沈千盏脚步一轻,走到落地窗前。
脚下灯火像规整的棋盘,将区域街道完美划分,她像立于棋盘之上,覆手便是半座城市的烟火与热闹。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她喜欢高层,就是喜欢俯视时一切皆在眼中的画面。
北京这座城市她生活着,奋斗着,归属感却零星得只靠深夜站在窗边才能找到她存在着的感觉。
她环胸而立,吸了口气,给自己壮胆:“我想了两天,还是觉得保持现状比较好。”
沈千盏稍稍偏头,注意他的反应。
适应昏暗光线后,他的五官渐渐在视野中变得清晰。沈千盏看见他皱了皱眉,似乎并不意外:“理由呢?”
沈千盏原本的草稿是——季总很优秀,对于季总的垂怜她不知原因万分惶恐。但他俩差距太大,她年龄也不小了,不想再给人生添段风流韵事。对保持肉体关系也没多大兴趣,做这一行的怕翻车,而且她并不觉得和她睡觉的价值可以抵用不终岁的所有资源。
她目光短浅,并不想靠着男人发家致富。
但这些话到了嘴边,她犹豫再三,还是咽了回去。
这些理由对于季清和而言,只是糊弄。而糊弄的下场……沈千盏瞥了眼远处那张大床,立刻挺直了背脊。
“我有过很喜欢的人。”沈千盏抬眼看他:“他是导演,我第一次独立制片的导演。”
“季总对我们这行的了解应该不深,我以前是项目策划,类似于乔昕目前的处境。认识他以前,我一直熬着资历,不知哪年才能够筹备自己的项目。”
“他支持我做独立制片,并给了我一笔启动资金。我辞职,凭借着做策划时学习积攒的经验开始筹备项目。独立制片人没有公司作为靠山没有可靠的人脉支撑更没有钱,项目在筹备初期就被迫搁浅。”
“没有钱他就带我去饭局认识投资方,没有合适的主创团队,他替我引见,所有难题在他面前都轻飘飘地像张纸片,挥挥手就迎刃而解。”沈千盏垂眸,目光落在远处的广告牌上:“我学习能力很强,他教会我的我很快融会贯通。项目落实后,编剧有了,剧本有了,投资方有了,摄制组也有了,一切都很顺利。”
“我一直记得开机那天。”她有短暂的停顿,再开口时,声音平稳,像描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和寻常的一天没什么不一样,阳光特别好。他穿着浅蓝色的衬衫,摸着我的头恭喜我,说要出差两天,问我有没有想要的礼物。然后走了以后,再没回来。”
沈千盏启唇,语气冷得刺骨:“他卷走了钱,践踏着我的尊严,一走了之。那以后,我仿佛死了一次,沉入低谷,走投无路。”
没有资金,没有导演,项目黄了,她无力负担剧组接下来的巨额开支,只能遣散剧组。
她背着一身违约的巨额赔偿,被推出来承受一切不被理解的恶意。
如今她功成名就,再没人不识趣的提起那段过去。
只有她清醒地记得,当年热爱已死,信仰已碎的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