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影道:“方才奴才听说吴贵人冲撞了您,怕您气坏了身子,所以来看看娘娘。娘娘可有什么事情,是奴才可以效劳的?”
埙声悲凉,仍旧在耳边响着,薛影垂手站立在一旁,静静等待皇后说话。
皇后向来反应迟钝,别人问十句,她往往不爱回一句的。过了一会儿,等到宫女一曲吹完,戚悦才道:“本宫整日无聊,薛公公移步窗边,陪本宫下棋吧。”
寻雪扶了戚悦起来,她懒洋洋的走到了窗边,往枕上一靠:“薛公公也坐下吧。”
薛影坐了下来。
寻雪伺候在戚悦左右,这才得以完全看清薛影的面容。
薛影为内务府总管,品级为正二品,位高权重,而他本人却十分年轻,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身形修长,眉目深邃,略显阴柔,却不显单薄。薛影成年后才进宫成了太监,声音并不如一般太监那般尖锐,而是低沉醇厚,对戚悦说话时很是温柔。
宫中烧着地龙,温度比较高,戚悦穿得也单薄了一些,宫女们送上了茶水,戚悦喝了一口,眸子眯起:“夏潋,你倒是聪明,知晓薛公公来了,所以沏上他最喜欢的日铸雪芽。”
夏潋也就是方才吹埙的宫女,她只是端庄的笑着,一句话也不说。
薛影抿了一口茶:“娘娘记错了,日铸雪芽是太后最爱喝的茶,奴才并无特别偏好。”
戚悦放下茶水:“是吗?本宫的记性一年不如一年,居然要忘了这是太后生前最爱的茶水。太后对本宫这般好,本宫却没心没肺,真是枉费她苦心栽培。”
薛影的手微微一抖。
戚悦道:“下棋吧。”
两人下了三局,都是戚悦赢了。
第四局开始,不到半刻钟,戚悦突然打翻了棋盘:“本宫不想玩了。”
她冷漠的眸子扫向薛影:“薛公公一定很累吧?下棋的时候还要想着如何要输,还要输得高深,让本宫能够赢得开心。”
薛影低下了头:“奴才不敢。”
戚悦明明是才到他肩膀处的青涩少女,薛影却感到了一种压迫感,被这个稚嫩少女逼迫的紧张感瞬间溢上心头,偏偏他还要装作淡然的模样。
戚悦手中捏着一枚白色的棋子,她轻轻的松手,棋子落到了地上,地毯太厚,并未发出什么声音。
戚悦道:“本宫要一件衣服,要金灿灿的,轻纱质地,薄如蝉翼,你去让人办,至于后宫中其他的事情,就不要人插手了。”
薛影“喏”了一声。
趁着其他宫人收拾棋子,戚悦拿了盘中的糕点。是新做的茯苓糕,滋味很好,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时不时的还喝口茶。
等散落在地上的棋子收拾好,戚悦才摆了摆手:“薛公公,在外面跪半个时辰就离开吧。本宫不开心,就算你不想跪,也得给本宫跪着。”
薛影“喏”了一声,退了出去。
小厨房新做好了八宝羹,戚悦慢条斯理的捧着碗吃着。寻雪知道自己不该问太多,可四周无人说话,她一时忍不住刺探道:“娘娘,薛公公是内务府总管,正二品的宦官,您虽然地位尊崇,可这般对待他……”
戚悦用帕子擦了擦唇:“他?就是一个贱骨头,这后宫里的人,哪一个不贱。”
等过了一刻钟,寻雪在云姑姑面前打听,才明白了戚悦口中“贱骨头”的含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可以说是很粗长啦,没有睡懒觉,醒来就码字~
第9章
薛影的母亲和戚太后为堂姐妹,关系说不上亲近。先帝在时,薛家涉嫌皇子党争,被满门抄斩。戚太后在皇帝面前求情,留了薛影一命,让薛影进宫当了太监。
薛影进宫那年已经十六岁了,当时戚太后为皇后,在后宫一手遮天,他虽没吃过什么苦,可本人有几分心机,仗着戚太后的护佑,一步步高升了上来。
戚太后去世后,正阳宫的地位一落千丈,内务府看人下菜的狗东西几次对正阳宫不敬,送到正阳宫的东西都是颜贵妃的玉华宫挑过的。
戚悦先是和颜悦色的提醒了薛影几句,薛影并未上心,反倒认为戚悦没志气,没学到戚太后半分长处,反而被养得娇气柔软。
当御膳房再次给了云姑姑脸色看,并送来不合戚悦心意的饭食时,戚悦打翻了所有的饭食,并叫来了御膳房的总管,逼着他把地上所有的饭食都给吃了下去。接着,戚悦叫来薛影,在众人面前,戚悦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一套茶具摔得粉碎。
那套茶具,是薛影孝敬戚太后,后来到了戚悦的手中。
当天,薛影在正阳宫中跪了两个时辰,从此以后,内务府再也不敢对正阳宫不敬。
也是从此以后,薛影成了戚悦眼中的“贱骨头”,每当薛影来正阳宫请安,离开前,必须要到正阳宫中的一株桃树下跪半个时辰以上。有时候撞上戚悦不开心,不管薛影有多忙,都要跪到晚上三更。
从云姑姑那里听来后,寻雪笑道:“这个薛公公也真是,娘娘好声好气的和他商量,他置之不理,非要等我们娘娘生气。这下可好,他每次来正阳宫都要跪着,跪这么久,怕是要戴好厚的护膝。”
打开窗户,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不远处桃树下跪着的蓝灰色身影,薛影披上了斗篷,腰杆挺得很直,看起来很有气势。
无端的,寻雪很厌恶这个阉人。
语带恶意的取笑了薛影一番,寻雪又道:“别看他现下风光,是个内务府总管,在我的眼里,他连给娘娘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云姑姑淡然的道:“这个自然,咱们宫里的娘娘,可是一国之母,是真正的凤凰,岂是他一个奴才可以染指的?”
寻雪被云姑姑戳了一下,云姑姑道:“准备热茶给咱们娘娘,快些送去。”
寻雪去了茶房,方公公给她的药瓶就藏在袖中,犹豫了好久,寻雪也没有拿出来。
等送去茶水时,戚悦仍旧在榻上坐着,手中翻阅着一本破旧的书册。
寻雪笑道:“娘娘,要不要喝茶?水是梅花瓣上的雪水溶的,茶叶是云雾茶。”
戚悦点了点头,伸过来一只素白又柔软的手。
把茶盏送到戚悦的手上时,寻雪刻意的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戚悦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