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你还来真的啊?”看着小宫女闭着眼睛一脸悲壮地向自己冲过来,男子啼笑皆非,伸出右手接住棒子,另一手并刀在她后脑勺一砍,将她打晕,“这可不能怪我欺负女人了,谁让你先动手的。”
把紫云轻轻放在地上,桓肆自言自语道:“楚星涟这小丫头,居然收了个对她这么好的婢女,运气还真不错。就是有点蠢,什么都不问清楚。”
他站起身来,借着月光观察了碾香堂内的环境,眉头紧紧皱起,喃喃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西宫破成这样,居然一直没人告诉我,该死的江德彦怎么办事的……要是从渊知道他的宝贝妹妹在这种地方住了大半年,非跟我拼命不可。”
得赶快把她转移出去,堵住旁人的嘴巴才行,免得好事者嚼舌根,借此挑拨君臣关系。
星涟睡得还很香,就是睡相不太雅观,小嘴微张,发出轻微的鼾声,嘴边挂着一丝晶莹的唾液,有人走到她身边了也丝毫不觉。桓肆弯下腰,近距离观看着记忆里的小姑娘,几年未见,惊觉她竟然长大这么多,漂亮得像变了个人。
这个名义上是他妃子的女孩儿,他真的疏忽得太久了。
听江德彦说星涟脚上有伤,桓肆看下去,见她裤管挽到膝盖,露出两条白藕似的修长小腿。她右脚脚踝上的片片伤疤看起来很狰狞,才结痂,还没开始长新肉,却浸在了冷水里,他不禁有些生气。那个叫紫云的宫女人品是不错,似乎对星涟挺好,可一点也不会伺候人,女孩子受了伤,怎么能泡着冷水睡觉?寒气侵骨,将来老了风湿都算是轻的。
桓肆暂时放下自己帝王的包袱,矮身抬起星涟双腿,撤去水盆,帮她把脚擦干后放上藤床。过程中捏到她的脚,冰冰凉凉的,柔滑娇嫩恍若无骨,他不由心神一荡,忽然舍不得放开手。
少女光裸的双足白腻胜雪,仿佛手中的两片莲瓣。脚背皮肤薄得近乎透明,皮肤下隐隐透出淡青的血管,脚趾圆润如珍珠,趾甲像是十只淡粉色的贝壳,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一双小脚。他不是恋足癖,此时却看着星涟的双脚挪不开眼。
桓肆少年时悦美无数,很懂得欣赏美人,可第一次让他目不转睛的居然是这个以前他不太喜欢的刁蛮小姑娘,这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也不知道她梦到什么,可能是什么好吃的吧,她舔舔嘴唇,咂咂嘴巴,腿脚蜷缩了一下从他手中抽出去,嘴里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梦呓。
桓肆回过神,心里为这一刻的绮思产生了深深的罪恶感。他和楚从渊既是君臣,也是知己和兄弟,从渊的妹妹,他也应该将她当做妹妹。可这一年来他不但有负从渊所托,没有好好照顾她,此时还对她产生这种不该有的情思,实在是太过分。
星涟之所以落魄至此,与他的漠不关心脱不了干系,他自责之后,决定日后定要对她好好补偿。
她眼皮微阖,纤长浓密的眼睫毛轻轻颤动,在鼻梁上投下一片阴影,煞是可爱。桓肆忍不住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指尖传来的触感柔软犹如拂过鸟羽上的绒毛。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桓肆突然想起这句并不是太应景的古诗,心湖上仿佛被人投下一颗小石子,荡开层层涟漪。沉睡中的星涟美得像月下幽然绽放的昙花,让人心生怜爱,既想将她唤醒,又恐怕她正在做着什么美梦,不忍打扰她酣眠。
星涟睡梦中觉得眼睑处痒酥酥的,像是有一只蚊子在她脸上飞来飞去,激得她猛然打了个喷嚏,抬手揉了揉眼睛。
“紫云,现在什么时辰了?”她还没睁眼,依稀感觉到身边有人,以为是紫云,迷迷糊糊咕哝着问道。
她的动作神情都像极了一个赖床的小孩儿,桓肆莞尔一笑,恶作剧一样伸出右手拇指和中指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故作凶狠道:“楚星涟,你要不要睁眼看看我是谁?”
这声音让星涟瞬间清醒过来,一睁眼面前杵了个男人,她吓得心脏猛一收缩,条件反射地往另一边翻滚。藤床本就窄得刚好能躺下一个人,她这么一滚,直接就滚到了地上。
“好疼……”星涟眼角渗出两滴眼泪,摸着着地的脑袋,龇牙咧嘴地坐起来。
忽然想起把自己吓到的人,抬眼见桓肆正对着她阴恻恻地笑,顿时感觉后背升起一股寒气。
“星涟小表妹,几年没见,还记得我吗?”桓肆俯身靠近她,压着嗓子道,“怎么不说话?别告诉我你脑子又摔坏,把我忘了。”
之前江德彦把那块金牌呈给他,说楚美人已经恢复神智,他便猜那晚在御花园里遇见的小太监是她。星涟张开眼睛后,眼前人与记忆里数日前见到的漂亮眼睛合为一体,桓肆更确定了他们是同一人。
可怜见的,堂堂一个出身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到了他的后宫都饿得要乔装改扮去水塘里偷捞野生的田螺充饥了,她是受了多少苦啊?桓肆不禁一边自责一边心疼。
当然,他一个皇帝,这种心理活动是不会让别人知道的,即使充满歉意,也不可能将“对不起”三个字说出口。脑内活动再剧烈,面上表现出来的也得时时注意威严高冷沉着稳重,才能让他的臣民敬畏信服。
“没、没忘……可是,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星涟舌头打结,身子直往后仰,尽量与他拉开距离。她以为桓肆就算要找她麻烦,也是让江德彦宣她去觐见,怎料到他会亲自跑到这不毛之地来。
“整个大新都是朕的,朕为什么不能来这儿?”桓肆鼻子发出哼声,掏出赏给她,又从江德彦那儿回到他手里的金牌在她面前晃了晃,明知故问,“这个,朕记得是给了一个叫水生的小太监,你要不要跟朕说说,它怎么到你手上的?”
他的自称立刻从“我”切换到“朕”,星涟知道他定然是要跟她算账了,认命地垂下头:“没有水生,我承认我就是水生。我知道我犯了欺君之罪,您要怎么罚我都行,只希望留我一条命,让我见见我哥哥,那我就死而无憾了。”
“涟”字带水,当时她情急之下编了一通胡话,胡诌自己叫水生,他还真把这假名记下来了。桓肆可不是能任人糊弄的傻子,她自知玩不过他,也没人能在他面前罩着她,因此不敢说谎。不过她特地提到哥哥,就是想他看在从渊面上对她从轻发落。
死而无憾?桓肆给她气笑了,不知道她为什么觉得他会要她的命,难道在她心里他真的是个会不分青红皂白杀人的人?
“想不到你居然有做太监的嗜好。”桓肆见她似乎有些怕自己,便站起身不动声色地稍微后退,让她能放轻松些,嘴上却不饶人,“你明明已经好了,竟然胆敢欺瞒戏弄朕,是不是这颗脑瓜子不想要了?”
他的表情将笑未笑,在星涟看来绝对是戏弄加上嘲笑。她此刻自动脑补了大量桓肆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实际上已经想将她推出宫门砍头的情节。
星涟闻言耸耸鼻子,为了保命豁出去了。她扑上去抱住桓肆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到他身上,嚎啕大哭着向他求饶:“皇上,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嘛!我明明从我家的聆风台掉下去,可一醒来就在这鬼屋一样的冷宫里,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人告诉我,我每天都很害怕啊!我在这里吃的饭好多时候都是馊的,你看我说是长大了,可饿得比小时候还瘦……”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她撸起袖子给他看,她的手臂皓白如月,但真的很细瘦,连一个镯子也戴不住。桓肆听得直皱眉头,他不管后宫里这些琐碎事务,但他交代过要好好照顾的人,他们竟然敢如此虐待,难道太后的威慑力比他还大么?
“……呜呜呜,要不是怕饿死,我干嘛要几次三番冒着被抓的风险跑到御花园去找吃的?您看,我名义上还是您的妃子呢,饭都吃不饱,让人知道了,会怎么议论你这个皇上?”
她一开始只是打算假哭干嚎的,但说着说着,越发觉得自己可实在是太惨了,于是哭得情真意切,完全忘了面前这个男人是她最怕的。
男人最招架不住的就是老弱妇孺的眼泪,尤其哭的是他刚刚心动的对象。星涟虽然哭嚎得全无形象,可美人怎样都是美的,再加上她一通卖惨,桓肆就更加心疼了。
“好了好了,朕不怪你就是,求你别哭了。”看着衣服上她擦的一大滩黏糊糊的水渍,桓肆无奈地叹息着,卷起衣袖为她擦拭眼泪。
第30章
既然桓肆已经清楚了星涟的糟糕处境,自然是不会继续把她放在西宫受苦了。
但她入他后宫原因特殊, 以前傻傻的什么也不知道就算了, 现在已经恢复智力, 要是仍以他后宫美人的身份居留宫中,会让星涟无比别扭。
在星涟自我的认知里, 她还是个没出阁的小姑娘,连花轿都没上过,稀里糊涂就成了后妃。说好听点是娘娘,难听点就是人家的妾,要她就这么随遇而安,她一时无法接受。她不想被困在宫里, 请求桓肆把她放出去, 与家人团聚。
桓肆若是同意放她出宫, 完全可以抹去关于宫中“楚美人”存在过的一切证据, 让她做回底细清白的世家贵女。但他不觉得她回到父母身边会比现在好。
楚家早已不复往日辉煌,当家主母也已经换成了楚月河的母亲白氏。当初星涟出事, 再也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她的亲生父亲放弃了她,如今她再回去,在那个家里处境尴尬,更加没有立足之地了。
能当上皇帝的人口才当然不会差,桓肆最终说服了星涟接受自己被父母抛弃的事实。楚文轩关心的只有白氏母女,母亲也已另嫁生育,谁也不可能多分精力到她身上来。星涟虽然难过, 不过她从小到大也没享受到多少亲生父母的关爱,并没有失落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