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则安没辙了,只能说:“我会多陪陪陛下。”
谢则安走访了一天,回到府中倒头便睡。半梦半醒之间,他忽然感到身边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气息靠拢过来。
谢则安警惕地睁开眼。
一双手从后面拥住了他。
谢则安一顿,闭上眼说:“陛下,回去吧。”
来的人正是赵崇昭,宵禁时间已经过了,他是悄悄出宫来的,走的是南门,那边都是他从东宫那边带出来的人在守,谁都不会走漏风声。
赵崇昭感觉谢则安的身体微微绷紧,显然防心极重,不由把手臂收得更紧。这样的亲近他日思夜想已久,连做梦都经常梦见。白天见完谢则安,他心里就一直惦念着,如今真正抱住了,他怎么肯撒手?
赵崇昭把谢则安整个人拢入怀中:“三郎,三郎……”他保证,“我只是抱着你,什么都不会做,你让我抱一晚,要不然我睡不着,三郎,我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我就想起你。”
谢则安微微握拳。
赵崇昭说:“三郎,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他的唇擦过谢则安颈边,“三郎,我都明白的。你与所有人都能无所顾忌,只有我不一样,你从来不肯对我换一个亲近点的称呼。你对我不一样,你对我和对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因为你害怕,你害怕你会和我这样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三郎,我知道的。”
谢则安闭上眼。
赵崇昭说:“你不能抛开你对宁儿的责任——虽然你只当她是妹妹,但你要尽当丈夫的责任。”他抱紧谢则安,“宁儿不在这里,只要一晚就好,只要一晚,让我抱着你睡一晚。”
谢则安翻了个身,转过来,睁开眼。
四目相对。
呼吸相缠。
第125章
谢则安对赵崇昭确实不一样。即使是面对赵英,他也能没大没小地和赵英胡扯,张嘴就喊赵英“父皇”。可对赵崇昭,他始终刻意保持着距离,这份距离既是提醒自己不要因为和赵崇昭少年相识就得意忘形,也是在提醒不要和赵崇昭太过亲近。
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他曾受人委托替对方“改造”儿子。委托人是他的亲生母亲,但是对方并没有认出他,他也无意相认,毕竟那段过去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没想到相处了大半年,他那同母异父的弟弟却向他表白了。他当然不会接受,且不说他不曾动过那样的心思,就算他真的喜欢,也不会接受那少年。他是成年人,理智的成年人,他很清楚两个人在不在一起不能靠喜欢不喜欢来决定,真要迈出那一步,他们会痛苦一辈子。
在他出车祸时,他母亲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他母亲问他:“你是不是来报复我?”报复,他母亲说那是他的报复,她以为他是故意引诱那少年走偏的。那样的质问让他分了神,丧命于车祸之中。
这样的前车之鉴在前面,谢则安不想和家人之外的人太亲近。他拥有的东西太少,只要有那么一点点他就想拼命抓住,所以也许会给别人不该有的错觉——那种错觉甚至也会迷惑他自己。
他始终提醒自己和赵崇昭保持距离,一来是因为赵崇昭的性格并不靠谱,和帝王讲情分怎么看都非常愚蠢,一个人的分量怎么比得过江山社稷?二来,就是因为害怕,害怕自己深陷其中。深陷其中就无法清醒对待,会做出许多错误的判断、冲动的举动——比如他曾经冷眼看着赵崇昭和谢曦越走越近,后来又为了谢曦和赵崇昭吵起来。
赵崇昭做的事让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却还是压不下心底的怒火。若不是心中有所期望,又怎么会对赵崇昭说出“失望”这个词。那段时间他的种种做法怎么看都和“冷静理智”够不上边。
这就是陷进去的后果。谢则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列出一个个例子证明“保持距离”这个做法的正确性,咬着牙一次次地在自己和赵崇昭之间划开一条界限。
但赵崇昭并不是他划下界限就乖乖遵守的人。
赵崇昭像一团火,不仅疯狂地燃烧着他自己,还想把他也烧着。这种炙热又纯粹的感情,曾经是他想要的,曾经是他盼着能够属于自己的。可是不行,这次还是不行,赵崇昭是一国之君,赵崇昭是晏宁的哥哥——赵崇昭赵崇昭赵崇昭,这个名字代表的不仅仅是赵崇昭自己。
他们之中,总要有一个人要保持清醒。
可是有时候,他也会想放纵一次。就那么一次,不用太长久,不用太疯狂,稍微一下就好。
谢则安不断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都是他与赵崇昭相识以来的种种。赵崇昭不算顶聪明,不算顶出色,缺点多多,优点很少,做事不经脑,整天胡搅蛮缠,不是要亲就是要抱,这样的家伙有什么好……
这家伙哪里都不好,哪里都不像个皇帝,哪里都不适合当放纵的对象。
谢则安合上眼,避开了赵崇昭过于炙热的视线。他的双手放在身侧,低声说:“睡了吧,明天你还得赶回去早朝。”
赵崇昭听到谢则安这句话时心跳都停顿了好几秒,呼吸有些发沉。他的双手重新搭到谢则安腰上,紧紧地把谢则安搂进怀里,手劲不敢使得太大,怕勒疼了谢则安,又不敢使得太小,怕一放松谢则安就消失了。
两个人第二天都有正事要做,谁都没有再说话,很快进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谢则安醒来时,赵崇昭已经不在了,屋里没有任何赵崇昭来过的痕迹。谢则安坐了起来,静静地看着门口方向好一会儿,下床穿衣服。
一天一夜的时间已经足够让谢则安回来的消息传遍京城,谢则安去找严师爷时,严师爷一脸愁苦。
谢则安问:“严师爷,出了什么事吗?”
严师爷说:“我听说今天御史台弹劾我们凉州了。”他复杂地看了谢则安一眼。谢则安表现得太出挑,以至于他们都忘了他只是个小小的县令,越职回京参加年底的考核名不正言不顺,根本不合理!
谢则安说:“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不要紧的,马御史他们只是秉公办事,真要处置也只会罚我点俸禄。”
严师爷想到谢则安的财力,有点无语。谢则安当然不在乎,他从来不靠俸禄吃饭。而且谢则安和赵崇昭关系那么好,一次小小的弹劾对他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么一想,严师爷也安心了,和谢则安一起动身去吏部。上半年马御史弹劾姚鼎言对吏部的事横加干涉,赵崇昭大手一挥把吏部给了姚鼎言,因而谢则安入内时瞧见了等在那儿的姚鼎言。
事实上姚鼎言正是在等谢则安,平时他一般呆在政事堂,这几天要组织考核工作才守到吏部。见了谢则安,姚鼎言笑了笑,交待下去:“凉州这边要审查仔细些。”
谢则安:“……”
他这个当学生的沾不了光就算了,还被把得更严,简直没法活了!
好在谢则安准备得比任何人都要认真,吏部众官员的层层刁难都没有难倒他,几乎所有问题他都曾经考虑过,对答起来十分流畅。众人面面相觑,只能把人推到姚鼎言面前,让他们师徒俩相互斗法去。
不愧是姚鼎言教出来的啊,做事周全到令人心惊,生怕他回问一句自己答不出来的事儿!
姚鼎言当然没放松,针对谢则安拿出来的“年度计划”一点一点地挑漏洞。谢则安来时已经琢磨了很多遍,可经姚鼎言那么一挑刺,他又发现了许多可以改进的地方,顿时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在考核了,坐在姚鼎言对面和姚鼎言交流起自己的设想来。
两个人的思维都很快,旁人还没把他们前一段对话消化完,他们已经调到下一点去了,就连心思敏捷的严师爷都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只能和吏部其他官员一样在旁边干瞪眼。
姚鼎言已经许久没和人这么畅快地聊过的,凉州要是能实现谢则安拿出的“计划”,再推广到其他州也并非不可能。谢则安的计划写得周详,只要不是蠢人,照着办都不会出太大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