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2 / 2)

小颜接过我洗得干净的手巾,颇为遗憾地说道:“啊,你说的是真的么?要不然你也加入茅山宗吧?我告诉你哦,这茅山宗可是当今世上最顶级的道家门派了,他们的修道之法和对天道的感知,很厉害很厉害的,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个耍剑的麻子叔叔那么厉害,能够驭使天下间传说中的飞剑,但是在陶真人面前,却还是敌不过。你自己想想,倘若是你也有这么一身本领,那该有多么棒啊!”

她说得无限憧憬,我却下意识地跟她唱反调:“谁说茅山宗是最厉害的,人家白云观、龙虎山、青城山、崂山、天台宗、悬空阁……这些地方,个个都是精英辈出,人杰地灵,而且比茅山更有优势的,是别人的年轻一辈都很厉害啊,反观茅山,你看看,都是些老家伙,年轻人基本上都瞧不见呢,倘若过上十年、二十年,他们就不会再像现在那么厉害了……”

少年人,为了寻求更多的关注,凸显自己存在的价值,总是为了反驳而反驳,其实也只是无聊。而小颜听到我这么说茅山,顿时就气呼呼的,横眉怒眼,瞥了我一眼,就转过了头去,不理我。

我等了好一会儿,原本以为她是要反驳呢,结果人家根本就不打算与我讨论这个问题,于是苦着脸跟她道歉,如此说了好一会儿,小颜这才理我,说你嫌人家茅山宗,别人还不一定要你;我昨天听我父亲说了,茅山开山收徒,这事儿很早就传出来了,来的怕得有六七十人,而且都是有门道的世家,不过人家估计就只会收一二十人,你我未必能有这么幸运呢。

我拍着胸脯说道:“不用怕,他们茅山的人我认识,到时候给你求求情——李道子你晓得不,我以前跟他在老家混了三年,差一点儿就拜师了……”

我气不喘脸不红地吹着牛皮,小颜一脸难以置信,睁大双眼说道:“怎么可能,符王他老人家建国之后,除了两弹一星时出去过,其他时间都在茅山后院修行,参悟天道,怎么可能还在你老家待过?你告诉我,他什么模样?”

小颜的质疑让我有些坐不住了,看见广场中的道士已经积累得有三十多人,便仔细寻找,然而却根本没有瞧见,心中颇为遗憾,想着要是青衣老道他老人家在场的话,我一个招呼过去,他跑过来与我相认,那个时候小颜一定会将眼睛瞪得滚圆,一脸吃惊,想想她那时候的表情,不知有几多好看。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我努力回忆青衣老道的形象:“他很高,总穿着青色道袍,头发斑白,两撇胡须,手很干净,特别干净,又长又白,像姑娘家的手……”

小颜浑不在意地说道:“符王他虽然不行走江湖久矣,不过关于他的传说,却是遍天下,你晓得这个,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急于证明自己,于是继续说道:“他平日里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不苟言笑,话也不多,但是人很善良,喜欢动物更甚于人,不过他喜欢我做的菜,每回打到了野猪或山鸡,我做杂碎汤的时候,他都能够喝上三碗,而且我烤的肉串,他基本上可以吃上几十串……”

“你撒谎!”

小颜连憋得通红,朝着我大声骂道:“你就是个骗子,符王他老人家一生茹素,六根净尽绝尘埃,嚼蜡能寻甘味回,何曾吃过荤?”

因为我曲解了自己的偶像,小颜终于不再理我了,气呼呼地转过了头去,看都不看我一眼。

而我也很是无辜,谁说李道子不吃荤啊,往年在五姑娘山上,他吃肉可比我吃得厉害,满嘴流油,可没有漏下什么啊?我冤枉,而小颜则不再理我,好在茅山宗这时也差不多将头绪整理清楚,所有二十岁以下,有志加入茅山宗的少年人都已经盘坐在广场之上,以一字剑的剑痕为界限,左边是十岁以上的少年组,而右边,则是十岁以下的童子组。

至于其他,则都被黄巾力士手持旗幡,给直接挡在了外面去。

我大概看了一下,瞧见少年组的人比较多,差不多有近四十个,而童子组的,则有三十多人,或许是茅山宗有意放风的关系,我瞧见身周的这些人里,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修行的基础,有的双目明亮,在夜里濯濯生光,有的则抿着嘴唇,气息悠长,不过总体来说,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并不多,只有五六个。大概是因为到了这个年纪的,或者有师承,或者已经行走江湖了,即便是我,本身在宗教局也谋得了一份工作,倘若不是因为小颜,鬼使神差,我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广场边缘,丁三还在跟申重和戴巧姐解释时,看过来的眼神,恨不得将我给剁了。

人员入场,位于正中的掌教真人往旁边站了一点,而执礼长老则居中而立,念诵了一段宣扬茅山宗筚路蓝缕、披荆斩棘的光荣历史,好在这话儿是通过七字道歌唱出来的,听得倒也不烦,而且还能勉强懂了三四分,并且渲染气氛,一派庄严凝重之景。

完毕之后,执礼长老告诉在场的所有人,此番开山收徒的,全部都为当今的二代弟子。所谓二代弟子,即为虚清真人之下,上溯三茅祖师,则为第七十八代,收徒之人有掌教真人陶晋鸿,刑堂长老刘学道、水虿长老徐修眉、烈阳真人茅同真、外门长老梅浪、英华真人杨影、执礼长老雒洋,一共七位,此番收徒,只是开端,为了弘扬道学,今后当广收门徒,择良而纳。

这茅山收徒,是以慧字作根基的——所谓慧修性命,命靠师传,性靠自悟。

若真入门中,则需真心向道,修德为先,静为虚户,虚为道门,泊为神本,寂为和根。修道之人,当以忍为戒,悔过迁善,涤除心灵,明心见性……

这个连道髻都是用一根草绳随意扎起来的半老头子行走在一众盘坐于地的求道之人身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解起了茅山宗内的门规戒律,所谓《道门十规》、《老君二十七戒》、《初真十戒》、《太霄琅书十善十恶》、《妙林经二十七戒》……诸如此类,等等之属,皆是劝人向善,合乎天道的规矩,我细心听了好一会儿,并没有听到有不准娶妻生儿的戒律,也晓得茅山宗隶属正一,不禁婚嫁,这倒也是个不错的宗门。

要晓得,很多全真道士虽然本事高强,手段厉害,但是光溜溜一个人终老,连个女人的味道都没有尝过,几多遗憾?

而我陈二蛋是老陈家唯一的儿子,倘若是我做了全真家的道士,我那指望着我传宗接代的老爹可不要打死我了?

如此戒律足足讲解了一个多小时,方才罢休,我听得昏昏沉沉,旁人却也好不到哪儿去,而就在此刻,那执礼长老陡然厉声喝道:“以上所有,你们可曾晓得?”

这话儿仿佛石破天惊,我顿时就清醒过来了,听到旁人说话,于是跟着一同大吼:“谨遵上师之令,我等皆情愿受此戒律,悉心向道。”

这话儿自然是有人领着的,我也不晓得是谁,只是随着大部队喊,完毕之后,便有七人走入我们之中,开始像骡马市里面挑牲口一般,走来走去,这感觉让我有些难受,而后我余光中瞧见不断地有人被点到,然后朝着虚空之中的那扇大门走去。没过多久,一位道袍美妇走过了我的面前,来到了小颜的面前,蹲下身子,笑眯眯地问道:“你可是句容萧家的萧应颜?”

小颜很用力地点头,那道袍美妇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乌黑的长发,亲切地笑道:“我道号英华,俗名杨影,你可愿意跟我一同修行,参悟天道?”

那小丫头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抹惊喜,当下也是磕了头,说愿意。

道袍美妇牵着小颜离开,留给了我一个美好的背影。很快,诸人皆已选定,零零落落,场中竟然还剩下四十余人,而我竟然也是其中一个。我左右一看,瞧见跟我一般年纪的,基本上都没有能够入选,当下也是有些绝望,晓得年纪越大,越容易定型,别人自然不要。当看到茅山宗收了排场,返回那虚空之门,陆陆续续地散场时,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悲从中来。

我靠,我的命,真就这么苦?

第十一章 符钧的圆满,和我的执着

我悲伤失望,只因为我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错过了今天,今后只怕再无机会了。

茅山宗所谓的重开山门,其实也就是一个仪式,倘若真的觉得那山门就在这九霄万福宫广场前的山崖之外,那就实在是太天真了。茅山的山门另有方位,此处巨大的拱门,不过是人家作法平移过来的法阵幻象而已,因为倘若茅山宗真的如申重所说,处于秘境之中,自然是不会将自己的山门暴露于有心人眼中的。

晓得了这一点,那些没有被选中的人立刻就陷入了绝望之中,除了我这种临时起意的家伙之外,前来此处者,基本上都是期待满满,准备充足,如此一失意,立刻就闹腾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这茅山选徒,一不考究学问,二不摸其根骨,而是如逛菜园子,看到这颗白菜水嫩,那根萝卜顺眼,直接拔了便是,让人根本就不晓得从哪方面下手准备。

在此之前,我曾经有过了解,道门收徒,跟教书育人的正常学校不一样,是师父找徒弟,不是徒弟找师父,彼此之间,讲的就是一个缘分——有缘,师父便能倾囊而授,竭尽所有;无缘,当下也只能轻轻一叹,错过一生。

当日青衣老道与我,便是属于时机错过,这并非他不喜欢我,而只是简简单单的本心,无可违背,唯有遵循。

即便如此,他当初在最危险的时候,还是留下了六张符箓,让我这些年能够凭此救命,存活至今。

如此综合看来,想必茅山宗并非他们表面上宣扬的那种隐世不出,早已经在众人前来之时,就已经将场中的所有人底细摸清,方才会这般直截了当。

一如京华门前放皇榜,有人欢喜有人愁,被选中的人欢天喜地,踏入拱门,进入了茅山宗神秘的洞天福地之内;而没有选中的,则是世间百态,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垂泪不止,有的状若癫狂,更有甚至,当瞧见众人即将散去的时候,竟然直接站起来,朝着那悬于虚空之中的拱门狂奔而走,仿佛那边就是黄河之上的龙门,一步跨过,万事无忧。

这般冲击的人还不算少,三个如我一般年纪的年轻人,还有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联袂而至,不求生、只求死,意志决绝,然而他们最终还是被一名面无表情的黄巾力士给拦住了。

我先前仅仅只是在观感上觉得那身高两米的黄巾力士并非活物,此刻果真验证,但见其将旗杆一挥,身上陡然射出无数根黄色、白色、红色相间的长布,朝着这几人飞去,那布一缠,人便给包裹成了粽子,接着轻轻一拉,人就栽倒在地,再难挣脱。

倒地不起的那几人伤心欲绝,哀声请求,有的甚至表示不用收为徒弟,挑水打杂都可以,然而那些道人却当做没有听到,头也不回地离去。

有了前例,没有人敢再异动,不过那心情沮丧,自不必言,被选走了二十多人之后,盘坐场中的人群显得有些稀稀拉拉,我左右一看,瞧见有的人已经脸色戚戚然地站起来,朝着场边走去,他们年纪都不算大,需要家人的安慰;有的人则盘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不过在不动的这些人里面,唯独我旁边一个土头土脑的农家少年,一双眼睛之中,还冒着满满的期冀。

见我看过来,那农家少年咧嘴一笑,说道:“大哥,他们是回去拿东西么?怎么都走了啊?”

他态度热情,而话语间却让我差点儿跌倒,心情不知变得好了一点,回应道:“人家选完了,没有被选中的,只怕就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