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来不及弄明白暗算徐淡定的那个对手是谁,当我将这性子慢半拍的师弟接过来的时候,发现他的全身僵直,脸色发青,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般,只能保持一个姿势,就像一个玻璃娃娃,随时都有破碎的可能。我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小白狐儿冲到了我的跟前,伸手托住了他,小手在徐淡定的身上抚摸了两记,最后停留在了他的头顶处来。
小白狐儿的手指在徐淡定的道髻上面摸出一点儿乳白色、带腥味的黏浆来,闻了闻,然后抬起头来对我说道:“哥哥,他是中了千年琼浆。”
我一愣,说这是啥玩意儿?
小白狐儿跟我解释道:“这千年琼浆,本来是好东西,不过也是有分别的,比如还未过那节点的,虽是补品,能够延缓人的新陈代谢,但是同样也能够让人的行为缓慢,僵直如植物人;而倘若有龙盘踞于此,假以时日,却能够成为修道界中鼎鼎有名的龙涎液,也就是雨红玉髓,那可是打通人体经脉最关键的天材地宝,最是珍贵……”
这小姑娘解释了一通,我方才晓得,徐淡定虽然中了好东西,但最终的方向,却是植物人,这情形实在是有些恐怖,当下又问该怎么办?
小白狐儿不再解释,而是将粉嫩的小手放在了徐淡定的头上,然后快如魅影一般地不断扯动,随着她的速度不断推移,发须纷飞,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道士,却迅速变成了一个低眉顺眼的光头沙弥来。
做完这一切,小白狐儿朝着我笑道:“哥哥,你就别管了,这事儿我来帮你处理吧。”
说完她咬破手指,在那颗光溜溜的大脑袋上面画了几个简易而古怪的血色圈子,口中念念有词,却是念起了法咒来。有着小白狐儿照顾徐淡定,我也收住了心,开始关注起了北疆王和那偷袭者的战斗来,这才发现在短短的这段时间里,北疆王的脚程已经跨越了距离,忽而左,忽而右,鬼魅飘移,不知所踪,显示出了他天下十大顶端的身手来。
然而他的对手却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小角色,竟然在这么高强度的对撞之中,表现出了极为淡定的态度,它若隐若现,隐时便宛如一道透明无碍的气流,显露出来的时候,又好像是一头浑身是毛的小人儿,高不过一米,喉咙里面永远都是沙沙的摩擦,不似真实存在的生灵一般。
这般的追逐足足持续了四五分钟,最终以北疆王收敛身形作为了结束,这个男人一身大汗淋漓地朝着我们这个警戒圈走了过来,从怀里又摸出了一根粗糙的莫合烟,点燃,抽了好几口,青色烟雾弥漫之中,他朝着我叹了一口气道:“他奶奶个熊,那玩意就是当年蒙古萨满坑杀无数奴隶之后,凝练而出来看守宝藏的亡魂,对这儿的法阵最是精通,我本想以力强取,结果最终还是差上一小步……”
如此追逃久久,却无结果,失意而归,他终究做不到淡定自若,于是跟我们解释了几句,我表示了解,然后问道:“如此说来,这神坛之下,便是传说中的蒙古宝藏咯?”
我并没有表现出对那些宝藏的好奇,相对于物质来说,我更注重精神上面的满足,而且这么多人在场,即便是有宝藏,也到不了我的手上,于是没有太多的贪心,而北疆王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缓声说道:“差不离吧。我一直在想,当年的蒙古灭了河西数国,除了金银财宝之外,恐怕还会有当时那些国度守护者的典籍以及宝器,倘若是得知一二,或许对修为,还会有所帮助呢。”
北疆王长居西北,自然对许多秘辛之事有所研究,这里面有一些他所期待的东西在,倒也不是不可理解的,只不过我真正关心的,在于那些漫山遍野的魔蜥,和那一头坐镇其中的恐怖魔兽到底去哪儿了呢?
当我将这个问题提出来的时候,北疆王却是给了我一个答案,那便是神坛之下。
当年的蒙古萨满将所有搬运宝藏的奴隶都坑杀于此处,然后通过神坛祈祷,引得九天之上自己信仰的神灵降临,其一是凝练恶灵,守护法阵,其二是将整个石林法阵给驱动开来,使得那些对此心有妄想者迷路,不知西东。这处洞穴千年来都无人发现,本来是会一直这般继续下去的,却不晓得这法阵汇聚,竟然从地底引来了这么多的魔蜥,以及那一头恐怖的魔兽,阴差阳错,就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来。
那阵灵与我们昨日奋战的对手,亦敌亦友,相互依存,又不断抗争,关系极为复杂,这是北疆王刚才揣摩到的一个状态。
现如今阵灵隐藏在了宽阔的巨坑之中,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让这些地底来客不要出现在俗世之间,扰乱秩序,所以其实在某一程度上面,双方还是合作的关系,这也正是北疆王没有再继续追索那法阵恶灵的关系。
将这秩序理清楚了之后,那么我们此刻的选择就变得清晰明了多了,要么就两个对手一起面对,我们既将那洞口封印住,又将这看守石林古阵的阵灵给灭了,到时候又能够完成任务,也可以将那掩埋了千年的宝藏给取出来,重现世间;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可以与此处的阵灵达成妥协,我们对此处的东西秋毫无犯,只求将那些惹事的魔蜥给封印住,大家相安无事,这便极好。
就成本而言,自然是后者最是低廉,因为此处最厉害的并非是别的,而是那变幻莫测的法阵,倘若能够与这阵灵达成默契,说不定我们就能够提前完成任务,然而瞧见北疆王对那蒙古宝藏表现出了浓烈的兴致,我心中又有些忐忑,不知道能不能劝下他来。
不过北疆王终究还是一个有着大智慧的人,他并没有再继续纠缠,而是叫我帮忙搭一把手,开始布起了阵来。
此番进洞之人不多,除了五十多个负责警戒的战士之外,张大明白被我留在了外面接应,徐淡定中了阵灵暗算僵直,小白狐儿需要照顾徐淡定,便只剩下我一人在旁。不过排演布阵,这在茅山也是基本功,我倒不陌生,已经询问,方才晓得北疆王准备贴合这中古法阵,再制备一个融入法阵的反向封印之阵,断绝路途。
这手段的工程量并不算大,我来到了神坛旁边的这处通道口,瞧见这个直径不过两米的隧道,不晓得昨天那头巨大的魔物,到底是怎么出现到了这巨洞里面来的。
准备做事了,北疆王不再细说,而是朝着周边左右拱手,大概说了一些目的以及威胁的话语,掷地有声,我能够感受到黑暗的角落有不满和怨恨的声音,然而被这黑胖子一瞪,那声音立刻停歇了下来,最后消弭于无形,显然是已经默认了他的行为。
跟这阵灵达成了协议之后,北疆王在内,我在外,两人不断地忙碌起来。
此番前来,北疆王带了好多材料,兽骨、草药、祭炼过的小剑和古铜钱,红线以及松香石墨,墨斗弹线,诸如此类种种,十分繁复,而且他布置法阵的手段,与我茅山终究有些区别,说进度不快,我与他的配合也没有太多的默契,一直忙了两盏茶的功夫,方才算是收了尾。
法阵的框架搭了起来,北疆王开始在其中启动法阵了,但见这一位高大的黑胖子就像慢动作一般地缓缓而动,手指灵巧地动着,仿佛在抹线,一点一点,一根一根,将所有的头绪都弄顺了过来,我在外围瞧看,感觉到无比的美感,晓得此人的手段的确厉害,快则罢,慢也能够有如此视觉效应,让人看得心旷神怡,领略到了另类的美丽。
如此启动到了尾声,北疆王用单刀的刀刃挑开了自己双手中指的指尖,将鲜血滴落法阵之中,一共滴落十二处精血,然后他收起单刀,双手掐动法诀,立刻有一股力量从虚无之中生出,原本寻常的材料立刻变形,嵌入岩石之中,融成了一体,而在那深邃的洞口深处,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股冷意,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诡异叫声。
阵成了么?
我们都看向了北疆王,却不知道这位大拿嘴角一抹笑,朝着我说道:“小兄弟,你且在这儿看着,老夫下去瞧一瞧!”
这话儿一说完,他竟然直接朝着那洞口跳入而去,消失无踪了。
第二十五章 莫装波伊
虽说在此之前,北疆王曾经说过自己对那传说中的蒙古宝藏很感兴趣,但是当他叫着我一板一眼地布阵封杀之时,没有一个人想到他准备下洞而去,一探究竟,所以当他陡然跳下洞子里面去的时候,无论是我,还是别的人,脑子里面都是一阵空白。
天啊,他居然就这般跳下去了,真的假的?
我们的脑子里面大概同样闪过这样的一句话来,顿时就有些不知所措。
按理说这封印结束了,我们此行的任务其实算是已经完成,不过北疆王虽说不是我们体制内的人,但是能够评选为天下正道十大高手的,或多或少,都是跟上面有一些联系,要不然怎么会命名为“正道”呢?在上面某些领导的眼中,这十大的命,可比我们在场任何人值钱,倘若是将北疆王抛下不管,只怕我们回去,个个都得受到处分。
这事儿真的是摊上了,让人头疼不已,关键是萧大炮还被留在外面的出口处接应,我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看了老洪一样,只见他抿着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估计也是没有什么主意,心中更是懊恼。
不过就在现在,徐淡定却是悠悠地醒了过来,脸色涨得通红,然后问我道:“大师兄,什么情况?”
我用最简短的话语将刚才的情况跟他讲明,徐淡定二话不说,直接喊道:“走!”
我不知道他这是为何,所以并没有动身,然而徐淡定却已经拽着我的胳膊往外面扯道:“北疆王是牵扯那八百年阵灵的定心之人,有他在,一切安好;而倘若没有了他,那阵灵必定会再出幺蛾子,我们此事再不走,只怕就走不了了。”
徐淡定这话儿说得有一定的道理,我不再停留,这十大之一的安危还由不得我来管,当下还是顾全这几十人的性命要紧许多。
我们往回折走,然而刚刚越过那神坛,空气中便有一股阴凉之气蔓延而来,小白狐儿一个箭步,站在了最前面,朝着黑暗中的一声大喊道:“你这东西,赶紧放我们离去,倘若敢说个不字,我就直接将你藏身的老窝给掀个底翻天!”
这小姑娘话儿说得霸道,我们本以为那东西会知难而退,然而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前方一大团黑雾凝聚,接着有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桀桀怪笑。
它走得是那般的缓慢,一步一步,穿着全身遮盖的连帽袍子,一直在我们面前十多米处方才站定,接着一种仿佛来自地狱一般阴沉的声音从它的体内缓缓扬了起来:“烧了我的巢穴?呵呵,这千百年来,无数人想要从我这儿占得便宜,却又有无数人埋尸于此,与我作伴,本来今天有一大补,心情不错,想要放过你们,没想到这么不识趣,那就留你们在这儿作伴吧!”
此物说得颇为嚣张,仿佛北疆王此刻已经入了它的囊中,而我们在它眼里,则都是土鸡瓦狗,插标卖首一般,而就在它说着话儿的时候,我旁边的一个干部朝我使眼色,我点了点头,那人便心领神会,抬手便是三点射,飞尘而出。
有人招呼,立刻有一个班的战士朝着那佝偻的黑影射击过去,一时之间枪响如雨,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然而这火药之物,一旦飞出,速度虽快,却并不能伤得此物分毫,但见一阵弹雨过后,那黑雾扭曲一会儿,又凝结成型,带着愤怒的话语说道:“好吧,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猴子,就让你们晓得晓得,我老鬼这八百年来,可不是吃素的!”
它这话儿一说完,手一张,结果从地下竟然生出了好多灰白色的手骨来,朝着我们的脚下抓来,而我则是脚尖一蹬,朝着它冲去。
“老鬼”这两个字,对我有着非常深厚的渊源,此生此世,我从来都只认可一个人叫做老鬼,那便是我师父,所以当听到这么一个名字从那可恶的老家伙口中说出,我顿时就一阵热血直冲头顶,魔剑前指,越过那些地上伸出来的骨手,几乎就要伸到了此人的胸口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