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松蟒的话语多少也带着一些探寻,我却嘿然一笑,说赤松先生,我们国家向来讲究以和为贵,现在的主题也是发展与安稳,哪里会做什么大比?对了,你说的春祭和会阳节,到底是什么东西?
赤松蟒没答话,旁边的福原香却给我解释起来,原来日本尚武成风,在日本的修行界,每隔五年的春祭,就会进行一次大比,用来对当下日本的大师进行排位,而会阳节则年年都办,借以发掘日本当下最优秀的年轻修行者,前往神宫修行。日本虽然佛教十分昌盛,但却是一个以神道教为主的国家,对这些信仰十分信奉,倒跟三反五反之后的我们这儿,有着很多不同。
福原香解释完这些,赤松蟒便告诉我,说日本各种各样的修行手段和阴阳术,十分发达,但是他最敬佩中国的两点,第一就是法阵,通过简单的推演和布置,竟然能够引天地之威,借由世间各种事物之间的联系,来达到某种效果;其二便是算命,中国的易学发达,通过阴阳五行、天干地支及八卦易经为核心,借由八字算命、四柱预测、六柱预测、紫微斗数、面相手相、八卦六爻、奇门遁甲、地理风水诸般手段,来判定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实在是了不得。
说到这里,赤松蟒便问道:“陈桑,那么问题来了,这偌大的四九城里面,算命技术哪家强?”
我一脸郁闷,说我虽然就职京都,但是也只是刚来,先前一直都在外地出差,对这一片真的没有了解,问我还不如问林翻译呢。林翻译在旁边也是一脸无奈,他是新一代的大学生,对这些个封建迷信的最是不信,平日里忙忙碌碌的,哪里注意过这些,倘若赤松先生真的有很强烈的意愿,他倒是可以打电话回单位去,找有关部门了解一下。
瞧见我和林翻译相互推脱,赤松蟒摇了摇头,说他这个人,信命,就相信一个“缘分”二字,有心有意去找的,那就没意思,就想在大街上走着,碰上这么一位高人,那才叫做准。
我无语了,看了一下天时,差不多也就下午了,于是说那行呗,我们陪着你走一走,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运气。
赤松蟒笑着说道:“听说你师父是那茅山掌门,要不然你给做个介绍,给我引荐一番呗?”
我师父当年可是抗日的风云人物,他倘若知道我带了一个小日本去找他,非得将我一身修为给收了,然后将我给逐出师门了不可。我笑了笑,不说话,赤松蟒自觉没去,便在前头一路走着,而我则在后面跟福原香聊着天。这日本小妹儿挺会聊天的,一口夹生的汉语说得让人特别喜爱,我跟她没咸没淡地聊着天,倒也没觉得时间难过,一路走,我也不往深了问,就说些风俗民情,倒也乐得其所。
正聊着天,突然前面的赤松蟒像打了鸡血一般,身子骤然快了几分,朝着前面跑去,我不明白怎么回事,抬头望去,却见前面大槐树下,摆着一个摊儿,黄色卦布一铺,草蒲团一坐,那破旧的旗幡竖起,前面摆着八卦镜、签盒、手绘面相、掌相以及诸般道具,有一老头儿摆一马扎而坐,脑袋一栽一栽,仿佛睡过去了一般。
原来是瞧见算命的卦摊了,难怪这赤松蟒如此兴奋。
我跟着福原香走到近前,却见那摆摊的老头儿抬起头来,晃晃悠悠地说道:“这位朋友,算命还是解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咱算命的话有摸骨八字、紫微斗数、面相手相,您要是喜欢洋派呢,小老儿最近新推出了塔罗牌,也蛮有意思;另外如果想要改运解势,小老儿也可以帮忙点痣,专业咨询,无痛无害,保管你点过之后,神清气爽,一生福旺……”
这家伙一开口,我忍不住笑了,这世界可真的是太小了,转来转去,竟然转到了刘老三这家伙的面前来了。
他这一套说辞当真让我想捂着肚子笑,这家伙明明是个有真本事的人,结果这一套广告下来,反而让人觉得真的就是个街头胡混的老神棍儿了。不过我好笑,那脾气火爆的日本人却给骗得一愣一愣的,蹲在刘老三面前,诚恳地说道:“老先生,你这儿真的可以算命?”
刘老三实际上早就瞧见了我,瞥了我一眼,却当做瞧不见一般,朝着自己身后的那旗幡指道:“铁齿神算刘,这五个字,自己琢磨一下吧。”
他将架子摆得高高,赤松蟒却早有准备,认真地说道:“先生既然能看面相,那就帮我给瞅一瞅呗?”
刘老三翻了一眼帘子,瞥了这日本人一样,掐着手指,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啊,不是中国人啊?哪儿的呢,哦,日本的,非富即贵啊?嗯,不错,瞧你这面相,出身豪门,修行在身,母亡故已久,父尚在,叔强伯弱,这局面可不好破啊?再看看啊,对,把你左手伸出来,老夫摸一摸——婚否?等等,你别说,肾虚啊,男人的那玩意太小了,受过寒,这个得治啊……”
刘老三这可是真本事,一出溜说了一大串,结果赤松蟒的脸顿时就绿了,赶忙伸手过去,捂住了他。
第五章 一头大肥羊
刘老三被赤松蟒捂着嘴巴,吓了一跳,闹不明白这小日本儿怎么这么不禁逗,说没说两句就直接动起了手来,他除了有一套好身法,力量倒不是擅长的,结果左右一挣扎,脸就憋红了起来,我瞧见这情况,立刻上前,一把抓住赤松蟒的胳膊。然而没想到这家伙胳膊上面的肌肉就好像活着的老鼠一般,一阵扭曲,竟然将我的手掌给挤开了去。
这是我第一次跟这日本人交手,晓得他有着这般骄纵的脾气秉性,却还是有一定的底气在的,当下也是五指一用劲,终于将他给抓实了,往后一扯。
刘老三一被解放,立刻就恼怒起来,愤然说道:“好你个家伙,有这样子的么,上来就挠啊?行了,爷今天也不做你这单生意了,请回吧。”
刘老三装作愠怒,坐回了他的小马甲上面,脸色冷然,这时那赤松蟒则着急起来,拨开了我的手掌,冲到刘老三面前焦急地说道:“先生,哦,不,大师,我刚才那不是激动的么,您的,别着急啊,咱好好的说……”说着话,他转过头来,朝旁边的福原香说道:“小香,你去附近看一看,能不能买点水过来,我渴了。”
福原香脸上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很恭敬地躬身说道:“是的,赤松先生。”
这日本美女像得意的小母鸡,踏着小碎步离开,赤松蟒看了一眼我,也没有再赶我,而是蹲下身来,和颜悦色地说道:“大师,我年轻的时候修行得太过激烈,导致阴气灌体,不能人事,这让我痛不欲生,一直都在找寻能够治疗的方法,但是我试过了很多,从日本到美国,从神术到现代科学,都没有办法。这次来到中国,我就一直有所预感,能够彻底解决这件事儿,现在果然……”
赤松蟒吧嗒吧嗒地说着话,而刘老三则自顾自地收拾了摊子,嘴里面叨咕道:“收摊了,这大冷天的,可真冻,老夫我连中午饭都还没吃呢……”
我在旁边抱着膀子看,心想果然,真的来了,刘老三这蹭饭的活计简直就是一个套路,不过那赤松蟒却也上道,连忙拦住刘老三,急切地说道:“哎,哎,大师,您可别走啊,咱们两个能够遇到,那是莫大的缘分呢,你看看啊,我是从日本,遥远的日本坐飞机过来的,能够碰到您,老天的安排啊……哎,大师,等等啊……”
刘老三架子端得极高,一点都不带劝的,赤松蟒也晓得自己刚才那一下伤到大师了,转过头来望着我,请求道:“陈桑,你帮忙给我说说,求求你!”
我辛苦地憋着笑,然后对这个拿捏身份的老友说道:“铁齿神算刘?那就是刘大师咯,您神机妙算,却在这儿摆摊算卦,福泽世人,当真是个菩萨心肠啊。这位赤松蟒赤松先生,那可是来自日本的国际友人,天命富贵,您看您也没有吃饭,不如赏个脸,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详谈咯,您看好不好?说什么做什么不重要,关键在于交个朋友,您说对吧?”
我一套说辞下来,那老家伙还待推诿两句,结果一番折腾,他才开了口说道:“我这要不是看在这位先生的面子,可不愿意趟着一滩浑水啊!”
很快,林翻译在附近找到了一家蛮有格调的酒店,福原香和林翻译被安排在了外面的大厅里,而包厢内,饿得瘦骨嶙峋的刘老三装高人,示意我点菜,我便也不客气,瞅着贵的,直接整了一大堆的硬菜上来,二话不说,先开整,这吃过了一圈之后,刘老三才打着饱嗝地说道:“那个赤松啊,你这病啊,我晓得,痛苦,难言之隐。男人嘛,最盼望的,就是能够一振雄风,不过我是算命的,把握命脉走向,不是治病的,说起来,还真的有些爱莫能助啊!”
赤松蟒只以为刘老三还记恨着刚才那一抓,在拿捏自己,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大师,您别这么说啊,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
先前得了我的提醒,晓得这是一头大肥羊,刘老三倒也不客气,高深莫测地说道:“我虽然不能够直接根治你身上的病症,却能够帮你将这命理理顺清晰,如何能够脱离此恶咒,早日重振雄风,这些都是可以由人来主导的,不过呢,神仙人也食人间气,我倘若真的要帮你看透生死,这些都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给推导的,至于灵不灵验,这些就得看你个人的诚意了。”
赤松蟒连着点头说道:“我很心诚的,老虔诚了!”
这日本人不知道是没听到刘老三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故意为之,刘老三眼睛一翻,不再多言,而是开始用最有风度的姿态狼吞虎咽起来,我则在旁边提醒赤松蟒:“那个,赤松先生,咱们中国算命这一个门道里面呢,讲究一个香火传承,意思就是你想要改命求知,就得付点钱财,这个是给天给地的钱,舍得与付出,也代表着你的诚意——你的,明白?”
赤松蟒明白了,朝着外面招呼,福原香推门而入,他便问道:“小香,你带了多少钱?”
福原香拿着坤包,举了举,没明白怎么回事,赤松蟒一把夺了过来,从里面翻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票子,有人民币,也有日圆,还有美金,反正是我见过的钱里面,最多的一次,满满当当一大堆,全部都推到了刘老三的面前来,然后郑重其事地将额头点在了桌面上,躬身说道:“钱太少,还请大师多多包涵。”
刘老三脸色淡然,然而我瞧见他在低头的那一霎那,双眼都在泛光。
这绝对是刘老三从业以来赚得最多的一单,银弹的攻势让他变得无比的敬业起来,待福原香收拾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坤包离去之后,他这才装身装鬼地问了几个问题,接着又给赤松蟒摸了一回骨,甚至两人还背过身去,赤松蟒将裤子松开,给刘老三瞧了一回,完毕之后,刘老三开始拿出自己吃饭的玩意,一副龟甲,开始念念有词地掐算起来。
我不管这两人的勾当,此处的这酒店算得上是十分高档的,饭菜质量绝对上乘,我筷子不停,挑着吃了一个遍。
刘老三念叨完毕,将龟甲往地上一放,仔细观察一番,然后对赤松蟒侃侃而谈:“前世不提,我们只讲将来,你这事儿说难很难,阴气附身,不出十年,必将乾坤颠倒,阴阳不调,伦常不再,不过说简单也简单,大道五十,遁去的一,凡事都不是绝对的,总会有一线生机,想必你也是得到高人指点,方才漂洋过海而来,实话告诉你,你近日有一大凶兆,是福是祸,不过一念之间,你告诉你,你觉得自己是想将隐疾治好,开枝散叶,还是想要冤死它乡?”
赤松蟒深信不疑地说道:“当然是将病给治好,让我们赤松家族永世传承了。”
刘老三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叫一声“好”,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既如此,那你即刻返回住处,戒斋沐浴,闭门不出,三日之后,定然有好消息传来,必然保你一路通顺,否极泰来;万不可妄自多事,平生事端,要不然一切皆休,性命消陨——我这里有锦囊一份,里面有一方子,你按照上面的照做,便可。”
他说完这些,拍拍手上的油腻,将面前的一堆钱直接扫入了破烂袋子中,然后推开包厢之门,扬长而去。
刘老三得了钱财,溜之大吉,倒是赤松蟒接过了刘老三那份明显是从批发市场里面弄来的锦囊,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纸条来,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不由得抚掌大笑道:“好,大大的好,高手出民间,古人诚不欺我啊,有着这法子,我的病算是有治了。”
他看完之后,小心翼翼地收好,竟然还怕我瞧见,站起身来,招呼着外面的福原香结账离开,而这时乌龙来了,刚才赤松蟒将所有的钱都给了刘老三,哪儿还有什么钱付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