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1 / 2)

书里……为何他总感觉,易尘的过去仿佛是被谁束缚在某个地方一样?

想到那想要“带走易尘”的墨袍男子,道思源面上不动声色,心中的思绪却已是百转千回,纠葛出满腔柔肠。

“以后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少年斟酌了片刻,唯恐自己言语轻佻,无法足够慎重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其实魔界也很美,并不像世人想象的那样昏暗无光,也不是只有色如鲜血的月亮。魔界其实跟红尘一样,只是环境更加残酷些许,也没有温润的江南水乡。”

易尘倒是第一次听说魔界的风景,忍不住好奇道:“你去看过吗?”

“我……”少年呼吸一窒,眼神流露出些许茫然,“……去过。”

——不对,他没去过。

道思源拥有莫家长子的记忆,但那段记忆与过去实在乏善可陈,除了修炼就是闭关,来来去去也不过是那一个院落的风景。

而被道主收入门下之后,他在上清问道门中的修行不过五年,这五年来别说魔界了,他甚至都没有离开过上清问道门。

可是,魔界的景象就像真实的过去一般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有漫天飞散的浮光,像星辰升空一样的美丽。

易尘不疑有他,兀自笑道:“好啊,若有机会,你将来一定要带我去看遍五湖四海,世外仙山啊。”

笑意盈盈的女子在面具的遮掩下露出小半张脸颊,红唇娇艳,眼神明亮,美得像毒,令人身死也甘之如饴的毒。

少年微微偏头,安静地凝视着她,许久,才仿佛承诺一般地点头应许道:“好。”

听见少年的允诺,易尘笑着移开了视线,继续四处张望打量着这难得一见的魏晋风采,恰好此时却突然起了风。

沾染了馥郁花香的风吹拂得人鬓发散乱,易尘一头柔顺的长发被吹得扬起,乱了她的视野。

有人纵马而过,一身白衣,身影潇洒,引得街道上惊呼阵阵,甚至有女子不顾矜持地摘下发髻上的绢花,朝着那已经追不到的背影丢去。

易尘微微一愣,一股强烈的荒谬感袭上心头,却让她感到了惶恐。

她猛然扭头朝着那已经快要消失在街角的人影看去,一只手用力地握住道思源的手臂,指着那人道:“思源,跟上去。”

少年从不违抗她的心愿,亦不多问缘由,只是打横将她抱起,脚尖轻点,人就如振翅的白鹤般轻飘飘地落在了屋顶。

易尘一只手搂着少年的脖颈,被风吹得略微刺痛的眼睛微微睐起,却不肯放弃任何蛛丝马迹一般地紧盯着那越来越近的人影。

一身白衣的公子骑着一匹神骏的黑马,他一路疾驰来到了一户颇有大家风范的雅致门户前,轻扯缰绳。

“吁——”马儿发出了长鸣,似乎没跑得过瘾,气哼哼地打了一个响鼻,被那白衣公子温柔地摸了摸头,只能不甘不愿地垂下头去。

有殷勤的仆从迎上前来,接过白衣公子手中的马缰,隔得远,易尘只听见对方称呼白衣男子为“公子”。

易尘只觉得心脏停滞了一瞬,她嘴里无意识地呢喃道:“他是谁?”

比之易尘凡人之躯更加耳聪目明的道思源侧耳聆听了半晌,才从街边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得到了答案:“当今皇室十八位公子之中排位第三的玉卓君肖瑾知,人称‘公子瑾’,中宫所出,却无心帝位,前些时日受封‘玉卓’后离开了皇宫,这里是公子府。”

晋国国主的子嗣并不称呼为“皇子”,而是如世家一般称呼作“公子”,反倒是女儿,会被称呼为“公主”。

晋国风气使然,加之世人慕仙远胜过渴慕红尘繁华,是以对皇位的争夺也并未如史书上写就的那般水深火热。

“肖瑾知?”易尘沉默无言地扶了扶脸上的面具,眼神里藏着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失魂落魄,“怎么会呢?”

——怎么会有人,跟父亲生得如此相似呢?

不仅仅是五官眉眼,就连气质都有六七分相似,只不过更加青涩,也未有父亲那般将岁月都沉淀下来的宁和悠远。

但是非常古怪的,易尘认人的直觉也少有地产生了迟疑,就好像理智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在告诉她这就是父亲,一半却说有哪里不对劲。

就连遇见如今缩水变小的少言时,易尘都没有如此强烈的违和感,她可以确定道思源就是易尘,却不能确定肖瑾知就是父亲。

哪怕有着这样强烈的熟悉感。

“能跟那位公子接触一下吗?”易尘看向少言,征询一般地问道。

接触肯定不是翻墙进入人家的院子里大咧咧地坦白自己身份的这种,而是要有正经渠道,不会因为冒犯而引起恶感的接触。

“可以。”虽然不明白易尘为何如此在意,但少年也有自己想要确定的事情,“递交拜帖就好。”

虽然是入世修行,但是为了避免一些完全不必要的麻烦,上清问道门给弟子们安排的身份自然是足够显贵的,毕竟作为讲究清静无为的玄门,谁都不兴红尘世界之中扮猪吃老虎的那一套,他们对尘世的阶级之分不愿过多置喙,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做的依仗身份耀武扬威。

陆思凡给道子安排的身份自然不会是贩夫走卒之辈,而是位于边境的书香世家,身份比之皇室子弟也丝毫不差。

在这个讲究风流才情不拘尊卑的年代里,寒门子弟也可与王侯把酒言欢——只要你足够耀眼,比星月更加璀璨。

道思源显出身形,拿着拜帖走到了玉卓公子府前,他容色淡淡地拿着拜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已经被热情的管事迎了进去。

“这位公子当真是霞姿月韵,一表人才啊!”年过半百的管事满脸欣赏,语气藏着喟叹,“公子见您,定然会非常欣喜的!”

道思源不明白为何对方会如此笃定,却还是矜持有礼地颔首,跟在管事的身后进了王府里。

站在外头观看的易尘忍不住扶额,她居然忘了魏晋时期的一大特色——人人爱美色,脸好即是正义。

自鲜卑慕容氏以容色抉择继位者之后,掷果盈车的潘安、阳春白雪的宋玉、因美而死的卫玠、蓝颜倾国的宋文公,这些美名千古的儿郎哪个不是出自这个慕姿容好风雅的年代?

虽然面有惑色,但道思源依旧顺从着对方的安排进入到了王府里,见到了正在登高望远的公子瑾。

能被人路掷鲜花聚而观之的公子瑾自然生了一张明珠美玉般的好皮相,更难得的是那一身温润如玉的气质,澧兰沅芷般的清雅。

这个比溪边兰草更加清雅温润的公子在看见道思源的瞬间就是眼眸一亮,有些话语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道:“好一位玉树临风的少年郎,真想把我的女儿嫁给你啊!”

场面一时之间安静得近乎窒息,只有额冒冷汗的管事嗫嚅着道:“公子……您还尚未娶妻,哪里来的小郡主啊?”

肖瑾知拢袖款款一笑,温文尔雅,语气轻飘飘地道:“……我觉得我应该有个女儿,小小的,软软的,凶巴巴的……”

对于自家公子这副思女成疾的模样,管事也早已习以为常,毕竟自家公子从很小的时候就不停地嚷嚷自己有个女儿,这在皇宫里早已不是秘密了。管事也没多劝,只是让人送来当季最新鲜的果酒,便微笑着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