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看着冻得通红的手指,缓缓地屈起了一根,又一根。
一次还是两次?我到底经历过几次车祸?夏天还是冬天?
我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有死?
所有这些问题,答案好像能够脱口而出,却又令他无比的迟疑。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他就低着头,恍恍惚惚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丝毫未曾注意到面前的公交巴士,一辆一辆来了又走。
如此的恍惚,直到风雪深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激动的声音。
“……小离!!”
脖子后面头发上的薄雪掉进脖子里,陆离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寒噤,然后抬起头来。
他看见,茫茫大雪里有一个人正踉踉跄跄地向着他奔来。不过几秒钟的功夫,那人已经跑到了他面前,一把将他死死揉进了怀中。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感觉,对于彼此二人来说,却是恍若隔世一般。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并没有人舍得开口说半句话。仿佛一丁点儿的杂音都有可能戳破这脆弱的幻影。
他们就这样紧紧相拥着,直到陆离身上的积雪开始融化,而衣衫单薄的沈星择终于也开始明显地颤抖。
“谢天谢地,你没事……”
沈星择这才退后半步,抓着陆离的胳膊,上下打量。
“我差点以为——”
“我差点以为,你根本就不想再见到我。”
这是大半个小时以来,陆离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声音原本就细若游丝,又被北风吹散了,更是轻不可闻。
“不,不这一切都是误会!!”
沈星择按住他的肩膀,焦急打断他的话。
“……走,我们回去再说,回去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说着,他伸手要将陆离扶起。
在冷风里坐了半个多小时,陆离的关节早就已经冻得僵硬。被沈星择一拽就失去平衡,跌进他的怀里,男人干脆将他紧紧抱住,顺势拂去他头顶的雪花,同时重重地烙下一个吻。
这个时候,那辆黑色奔驰轿车也悄无声息地开了过来。沈星择打开后排车门将陆离扶了进去。然而当看清楚驾驶座上的人之后,陆离立刻绷紧了身体,抵触地将头扭向一边。
“别担心,他之前的一切全部都是胡说八道。。”
沈星择打消了去坐副驾驶位的想法,低头坐到陆离身旁,关好车门,这才又用手指着吴羽丰。
“你不记得了吗?gordon,就是当年那个死缠着你、要你带他去看熊猫的臭小鬼。”
gordon?在陆离并不算太长的人生记忆里,以英文名相称的旧识屈指可数。而与沈星择有关的人更是……
找到了。
陆离的记忆中忽然跑出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黝黑的皮肤、时髦的打扮,一口流利的英文和带着方言口音的奇怪普通话,以及野到无法无天的个性——那是大三下半学期,被沈星择领到学校里来过的“亲戚家的孩子”。据说父母都是美籍华人,当年还是第一次回国探亲。得知沈星择在学表演,死缠烂打非要到学校里来看一看。
记忆中,那个男孩只出现了一个周末就销声匿迹,此后也再没听沈星择提起过。
难道眼前的吴羽丰,其实是沈星择的亲戚?
这个认知让陆离的心脏突跳了一记,心底深处被冰冻着的什么东西开始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