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久,对面的男人才抬起头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力地开口:“神父,我很恐惧。”
安然从帘幕的缝隙中小心翼翼地望过去, 只见他脸色发白,神情疲惫, 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毕露, 整个人好像正处于奔溃的边缘。
他很恐惧?
他为什么恐惧?
安然看着那张疲惫又恐慌的脸,越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然而说见过又实在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任他绞尽了脑汁也没想起来究竟什么时候见过这号人。
安然这边正疑惑着, 那人又开口了,他伸手胡乱地抓了两下头发,声音都在颤抖:“我很抱歉……我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好……神父,您能让我见见季英么?”
他要见季英?
安然疑惑不已, 赶紧戳了戳身边的谢弈,叫他问问为什么, 谢弈无奈地笑了一下,一把捉住他胡作非为的手,被安然瞪了一下才乖乖问道:“你为什么要见他?我的孩子,你在恐惧什么呢?”
“我……我……”他咬了咬嘴唇,眼神游移:“我想知道,究竟是谁要惩戒我……是我做错什么了么?可我做的一切都是按照殿下的指引!”
“你认为有人要惩戒你?”谢弈又问。
“是的,没错……显然是这样的……”他说着说着又要崩溃,语气由惶恐不安变得有些急躁:“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是受殿下承认的!我也没有伤害任何无辜的人……虽然我算不上友爱兄弟姐妹,但我真的没有做任何违反教义的事……我不知道是谁在警告我!”
他说的话颠三倒四,听上去前言不搭后语,但安然肯定这里面大有玄机,因此赶紧一字不漏地记录了下来,逐字逐句地分析。
他是受殿下承认的……也就是受“圣母”承认的,这个圣母是红衣圣母还是白衣圣母尚且还不知道……
他还说自己并没有伤害任何无辜的人……这话听起来也不简单,没有伤害任何“无辜”的人,没有做任何“违反教义”的事……
还有那句看起来格格不入的“算不上友爱兄弟姐妹”,这当然不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兄弟姐妹”,刚刚那个叫张鸣的人也曾提到“兄弟姐妹”,他们想指的意思是……有统一信仰的教徒?
卢西朝说的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有,这些和季英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想见季英?
“我很感激殿下,要不是她,我只会逐步堕落,直到坠入地狱……是她使我重获新生,这三年来,我一直虔诚地尊奉殿下的旨意……”他说着说着,眼泪从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滚落,一直流进汗津津的衣服里。
“殿下将十字星交给我,是对我信任,也是对我怜悯……”他说着说着,眉头深深皱起,泛红的眼圈在某个角度上看来竟有些阴戾:“如果不是为殿下效命,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原来竟是那般丑恶的模样,殿下指引着我,让我铲除罪恶,以赎自己的罪……我做到了,我真的都做到了!”
“但是……但是……”他粗喘了几声,神色变得有些激动,声音也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发誓我没有做任何错事!可是为什么还要警告我?是我触怒了殿下么?”
“我知道罪恶没有赎完之前殿下必不愿意见我,但请让我见季英一面吧!据说殿下曾降临在她身上,或许她会给我一些启示。”
他双手交握,虔诚地祈祷着。
他说的这些话信息量过大,安然记都记不过来,想的更是头都大了,蓦地,一张脸在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安然猛地瞪大了眼睛,朝他望去——
那是一个飘雪的中午,他在办公楼下瑟瑟发抖地等待着,好半天才见一辆摩托车从远处飞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