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2 / 2)

林素安抬眼,见他直着眼一脸惊恐地瞪着野猪,想起上回他被野猪追着满院子跑的狼狈情形,不禁抿唇掩住笑意。

野猪不知是记得他还是莫名对他有了敌意,竟“哼哧哼哧”地凑过去拱他。

“这野家伙怎么也跟过来了!”邢六怪叫一声跳起来,在旁边一众镖师的哄笑声中飞快地奔进院子,拿了两张凳子出来,眼疾手快地将一张凳子抵在野猪的两只利牙上,硬是在野猪一拱一拱的蛮力下将另一张凳子摆放好,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等林素安下车,嘴里还不住道,“林姑娘小心啊,这野家伙劲太大了,可不能冲撞了你,我给你拦着!”

林素安憋着笑,提起裙角踩着凳子下来,垂着眼匆匆道谢,头也不抬地疾步朝林知秋跑去。

邢六刚巧瞥见她脸上的笑,顿时心旌摇荡,一脸陶醉地看着她的背影,差点让野猪撞倒才堪堪回神。

裴元下马走过来,颇有些同情地在他肩上拍了拍,低声道:“你可得加紧了,一家好女百家求,赶往扬州城的年轻学子中十个有八个都跟你一样的心思,人家都是文采斐然翩翩佳公子,你……”

邢六差点跳脚:“我怎么了!我哪里比不上那些白斩鸡!”

裴元清了清嗓子:“我只是好心提醒,你急什么。”

“我能不急么我……”邢六挠挠头,一时有些沮丧。

那边林知秋领着林素安走进院门,正看到连慕枫扶着墨远出来相迎,目光落在他挺起的肚子上,齐齐愣住,又发现墨远走路有些跛,定睛看去见他右脚并未穿鞋,只用厚实的棉布裹着,更是大吃一惊。

连慕枫小心翼翼扶着墨远走下台阶,将他松开,对林知秋与林素安抱了抱拳,笑道:“老先生、林姑娘一路辛苦!快请进!”

林知秋受到的冲击有些大,好半晌才想起来抬手作揖。

墨远神色自若地笑了笑:“老先生与林姑娘进来说话吧。”

林知秋脑中嗡嗡直响,忙定定神抬脚走过去。

因彼此交情匪浅,林素安并未避嫌,一直跟在林知秋身旁,几人在厅里落座,连慕枫让人上了茶水,又与林知秋闲话几句,随后叫了个人进来,吩咐道:“去流云医谷说一声,公子今日要招待老先生,就不过去了。”

流云医谷天下皆知,林知秋回了中原后自然也听说过,闻言再也憋不住了,看看墨远的肚子,再看看他的脚,一脸担忧地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为何要去流云医谷求医?还有公子的肚子……”

“脚上有些伤,并无大碍。”毒血与闭关的事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墨远懒于解释,也没必要解释,便随口糊弄过去,更没有提自己与流云医谷的关系,只笑道,“至于这肚子……实不相瞒,我怀孕了,肚子里是我与慕枫的孩子。”

对面祖孙俩皆是一脸呆滞,似乎不明白是他在开玩笑还是自己听错了。

墨远笑容依旧:“你们没听错,我是男子,也确实怀了孩子。九溪族血脉特殊,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先例,只是实在稀少,再加上南疆传承多是口口相传,缺乏文字记载,南疆与中原又极少互通,因此对许多人来说都是闻所未闻的怪事,即便在九溪族里年轻一辈也鲜少有人知道。”

林知秋一脸震惊,颤着胡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素安则涨红着一张脸,忍着好奇不敢看他的肚子,有些坐立不安。

林知秋回神,转头道:“安安若是累了,就去歇息一会儿。”

林素安乖巧应道:“是。”

连慕枫笑道:“给老先生和林姑娘的院子都收拾好了,林姑娘那里丫鬟婆子也准备了几个,不过我们身边平时都是些粗糙老爷们儿,那些丫鬟婆子是临时找的,也不知合不合林姑娘的心意。”说着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去后面叫个丫鬟过来,让她领林姑娘去休息。”

林知秋祖孙俩出来得匆忙,身边什么人都没带,只一头野猪锲而不舍地跟过来,连慕枫安排得贴心,两人都感激不已,林素安忙起身道谢,跟着被叫过来的丫鬟去了后院。

林知秋有心问问墨远怀孕的事,一时又难以启齿,只僵硬着身子说起扬州的波折:“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差点酿成大祸,多亏公子与连少侠及时出手相助。”

连家堡飞鸽传书,扬州城那边接到信立刻就安排了不少人暗中保护林氏祖孙,之后裴元带着人赶过去,趁夜将祖孙二人接出来,并在路上解释了谢冀的事,林知秋这才知道自己有多冒险,更何况即便没有谢冀,京中也多的是人对谢容禛虎视眈眈,他一向不擅长于权谋争斗,遇事总有几分书生意气,这次一心想着支持谢容禛这个皇孙,难得打算插手一次,却没想到谢容禛早已成众矢之的,他这一露面就差点吃了大亏,此时想来,林知秋满面羞愧。

“老先生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墨远站起身,抬袖恭恭敬敬对林知秋行礼,“老先生良苦用心,谢容禛感激不尽,本该行个大礼,只是此时身子不便,还请老先生不要见怪。”

林知秋受宠若惊,忙起身扶他,目光落在他肚子上,心中震惊仍未散去。

墨远重新坐下,笑道:“老先生如今不担心慕枫与我劳燕分飞、反目成仇了吧?”

林知秋没料到自己当时一瞬间的念头都能被他看出来,一时更加惭愧。

墨远顿了顿,道:“不过有一事我要先对老先生说清楚,我确实对皇位势在必得,但我对这天下江山没有半分兴趣,将来等报了仇,我还是要让位的,我也不希望我的孩子趟这浑水,他会跟我一起隐居江湖。”

林知秋微微一愣,忙问:“那公子心里可有人选?”

墨远知道他心怀天下,并非汲汲营营之辈,便坦然直言:“皇室宗亲里还有不少孩子,我打算挑个与皇帝不同心,又性子温和的,只是眼下还没决定好,老先生可以替我把把关。”

林知秋沉吟片刻,点点头。

墨远转头对上连慕枫的目光,毫不意外地看到他眼底深深的动容与喜悦,自己也不禁笑起来,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林知秋,见他面露忧色,忙宽慰道:“老先生不必担心扬州那边,慕枫都安排好了。”

林知秋这些天一直在赶路,尚不清楚他的突然失踪早已在扬州城掀起轩然大波,连慕枫着人暗中散布消息,说有人企图加害林老先生,老先生不得不悄悄离开祖宅,另觅藏身之处。

至于藏到哪儿,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必然是神出鬼没的皇孙谢容禛那里。

消息传开,天下学子哗然,一时间口诛笔伐,矛头直指与谢容禛有着根本利益冲突的各皇子皇孙及他们身后的文武大臣和外戚,谢容禛的父母与族人刚刚沉冤得雪,天下百姓对他这个皇孙正满怀同情呢,这时候各方派系为了争权夺利,为了打压谢容禛,竟然将主意打到同样刚洗清冤屈的三朝大儒林知秋身上,其心之歹毒简直令人发指。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书生这句话一点都不假,书生们张开嘴皮子一通骂,全天下都认定了那些派系的险恶用心,林知秋赶路的这些日子,那些人险些被唾沫星子淹死,原本还斗志昂扬地齐声反对谢容禛,这会儿却是缩着头一声不吭,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墨远将最近的形势大致解释了一番,抬手为林知秋续茶,给自己倒了白水,举起茶盏笑道:“老先生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以水代酒,敬老先生一杯,大恩不言谢!”

林知秋这时放下了心,忙端起茶盏,笑道:“公子言重了。”

第72章 他注定就该得到这两枚青铜带钩。

夜色渐深, 青鸾山山顶掌门所住的院子里, 鸾凤鸣坐在桌前看手下心腹刚送来的消息,因光线昏暗看不清晰, 不禁皱了皱眉, 拿起旁边的银簪拨了拨灯芯, 跳跃的烛火映照着他微微眯起的双眼,似乎能照见眼底不加掩饰的贪欲和野心。

他放下银簪, 垂下眼, 瞬间恢复人前常见的温文尔雅,随后将桌上的信纸拿起来细看, 看到最后目光落在两个人名上, 不禁挑眉, 轻笑一声:“丁卯、丁丑……有意思。”

林知秋的突然失踪让他派过去的人扑了个空,紧接着天下学子热血沸腾地为谢容禛打抱不平,原本反对谢容禛的各派系朝臣在这种压力下轻易不敢开口,一个个都装起了哑巴, 不过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他对文人掀起的风波不以为意, 还想着谢容禛的手段不过如此,可没想到这时候皇帝忽称身子越发不济,再次提议立储,而以往反对声浪最高的世家大族竟有半数以上转变口风,一反常态地支持起谢容禛来。

一桩桩事情如此凑巧,那就不是一个“巧”字能解释的了, 之前皇帝连自己的面子都不要,执意要替谢容禛翻案,他那时就隐隐觉得事有反常,想到谢容禛与流云医谷关系密切,他不禁猜测皇帝会不会是让谢容禛用某种毒药给控制住了,可那么多盘踞百年的世家大族加起来人口无数,总不可能都是让毒药给控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