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两下、叁下.......不规则的石头在成年男人手里不断缩小。
血色和着泥浆与铁锈,碎落在车底。
直到锁链断开,仿佛宣泄完了什么,安意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而安和更是全程不喊一句,两人无声沉默。
野餐用的布被放在座位上,安意随手捡起两颗破碎的小石头分别塞在野餐布对角,然后随手拿过碎成一段一段的连衣裙,撕成布条捆住石头,把水壶和剩下的吃的放进去系在腰上。
又用毯子把安和固定在身上,全程没有管手上鲜血淋漓的伤口。
望着太阳,头也不回的离开路牌,车子被留在原地——没有油了。
“哥哥。”
安和看着地面,安意脚下运动鞋被磨破了皮,他已背着她走了整整十个小时。高温、缺水、没有食物的补充,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上仍然绕回了原点。
安意再忍不住,悲痛到极点,便不会有眼泪。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曾温柔,也曾锐利过,而现在,却是满满的绝望。
不走是绝望,走,亦是绝望。两边的田野仿佛隔绝一切的结界,任安意如何尝试都是徒劳。
“哥哥,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安和伸出手摸了摸安意的脸,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
本该花一样年纪的人,说出这句话来,仿佛看透生死。
从双腿沾地的旅途开始,这是安和说的第一句话,却让安意无法欣喜,升起的喜悦被语句的内容瞬间冲散。
“小和,我们说好要在一起的。”
安意看了安和一会儿,也跟着笑,故意做出往常温和的样子来,“小和乖,你睡一会儿,哥哥就带你....”
“哥哥!你想一直呆在这里吗?”
安和突然抓住安意的手臂大声问。难道他还想把水和食物都留给她,然后抱着她再徒步走一次30公里的路吗?
安和的眼神里不是质问,而是不解,深深的不解。
“这里不好吗,我们一直在这里,一直在一起。”
“哥哥你清醒一点。我们没有水没有吃的,会死的!”
死这个字出现的一刹那,安意突然抬起头,凶狠的眼光再次出现。
“小和你在说什么呢,你怎么会死?”
仿佛自问自答,安意继续抬腿,眼看着就要离开路牌再次踏上直行的路。
“我好渴哥哥,我好渴啊。”
一个人平均每天正常消耗2-3升水,安和忍住放声而哭,她知道,他们已经没有水了,再不阻止哥哥,他会渴死。
“我们去喝水,湖里有水。”
安意抱着安和呢喃,嘴里不断重复,“湖里有水,小和不会死的。”
第十圈
太阳仍是那个太阳,田野仍是那片田野。
“哥哥?”
泥路上,少女跪坐着,她的身边躺着一个男人。如果你看到这个男人的样子,一定会捂住嘴,惊讶于男人身上的邋遢——就像是从泥浆和汗水里出来,浑身上下都是灰尘和未干的血迹。
安和跪在安意身边已经有一会儿了,他们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区别于安意的样子,安和身上干干净净的连衣服都没有,只有那床毯子和脚上的锁链。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足足看了远方十几分钟,脸上表情很是淡漠的起身,把脚上的锁链另一头捆在安意的腰上。其余一切重物都被丢弃。
“哥哥,我带你走,我们去..........”安和艰难的抬起头看向前方,“岔路口。”
声音从腹腔发出,和着血泪。
猛烈的太阳炙烤大地,一切生灵都在朝拜,只除了安和。
顶着太阳和锁链的摩擦,安和把安意捆在背上,半拖半行了一路。皮肤分块呈现出身体机能的严重不稳,裸露在外的地方全是破皮和灼烧。
“快了....”
嘴唇因为极度缺水而泛白,远方的路似是没有尽头——的确没有尽头,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会绕回原点,在同一个地方起始,然后在同一个地方绝望。
赤裸的脚掌踩在发烫的泥地上,像是踩在蒸架上,不断有热气冒头灼烧着脚心。
只要找到那个路口就好了,安和鼓励自己。
到底是信念在支撑还是命运在引导,终于,两人行到路牌下,安和捏着铁链,手腕烫红一片,看着熟悉无比的路牌,攥紧的指尖裂了几片指甲,泛白脱皮。
回头看了眼安意,发现他的眉头皱起,双唇蠕动,好像在说什么。她把锁链从肩头放下,疼的眯起眼,肩窝上已血肉模糊,若不是撑着那口气,或许早就痛晕过去。
“小和,别去那里,别去,别去......”
安意说的“那里”安和当然知道,她露出一个虚弱无比的笑容来,看着被血色染红的锁链,好像突然明白了。
“哥哥,我们一定要去啊。明明,都说好了的。”
安和伏着头在安意胸前蹭了蹭,住着安意的手,眼泪不自觉流出,她也想和哥哥永永远远在一起啊。
可是,从他们踏上这条路开始,就不可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