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澈不住柔声安抚。
他从前以为自己在母亲过世后心底很难再柔软起来,但后来他却一再在怀里这个姑娘身上倾注柔情,这约莫就是所谓冥冥中自有天定。
桓澈将顾云容送回东宫后,转去寻贞元帝。
贞元帝方才摆驾回宫之前,交代他将顾云容料理妥当之后,过来见他。
贞元帝听见小儿子给他行礼问安,抬头打量他几眼,笑道:“果真人逢喜事精神爽,你打小老成,心中有十分喜怒,面上也不定能露出一二分。似眼下这红光满面的模样,还真是少见。”
贞元帝又谐谑儿子几句,话锋一转:“关于沈碧音产子之事,你如何看?”
桓澈道:“儿子依旧觉着那孩子很可能不是梁王的。”
贞元帝慢慢屈指轻叩桌面。
当时沈碧音声称有孕时,他就听太医说了梁王被猫咬了要害之事。但太医也不能十足十笃定梁王就绝对治不好,何况梁王身边应当有倭国间者,间者惯习旁门左道,以秘方治好梁王也并非全无可能,毕竟那猫咬得不狠,梁王的命根子并未断裂。
故而他如今也拿不准梁王的状况,这便未在先前给梁王的信里透露自己已知猫咬一段,是谨慎,也是试探。
良久,贞元帝道:“此事暂按下不提,你先想好如何用好倭王那把刀。”
桓澈敛眸。
他父皇这态度已经十分明显,沈碧音那孩子究竟是否梁王骨肉,根本不重要,横竖原本也没打算让那孩子活下来。
他父亲应是一早就知道了梁王雇凶杀他之事,只是半分不露而已。大抵自他父皇知梁王有弑父之心起,他父亲就动了对梁王削株掘根的念头。
那孩子若是梁王的,且是活不了。
在江山社稷与自家安危面前,一个逆王所出的孙儿根本微不足道。
贞元帝瞥一眼儿子的神色,知他已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时倒不免扪心自问。
如若换作七哥儿意欲弑父谋逆,他会否仍旧这样不留情面?
世事无设若,但他总是觉着,兴许他面对七哥儿时,心肠不会那样冷硬。
宫中消息传得快,一夕之间,太子妃有孕之事不胫而走。
因伤未愈始终无法下地走动的沈碧音听说此事,只觉迎头一个巴掌扇在她脸上,恨得咬牙切齿,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顾云容怎就说有就有了?
然而她即刻又想到,顾云容这一胎还不晓得是男是女,若是女儿,仍是白搭。
纵是男孩,能否平安生下来也是未知,女人生孩子可是平生一大关,她先前生子时,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这样想着,沈碧音心里总算好受一些。
沈碧梧做活回来,瞧见只管趴着不动的堂妹,嘲弄道:“我后头听说了你在太子面前的一番壮观,我也是对你钦佩之至,真是上赶着找死,太子是何等脾性,对太子妃又是怎样的态度,你莫非不知?你死不要紧,不要带累我。回头太子若是迁怒到我头上,下了阴曹我也不会饶过你!”
沈碧梧见堂妹不痛不痒,一把揪起她:“你不会认为自己生了个孩子就能安享富贵了吧?我告诉你,无论那孩子是不是梁王的种,你跟你那孩子都活不成。陛下眼下不办你,不过是因着留你有用,等你没了用处,该怎么死还怎么死!”
沈碧音从前虽嫉恨堂姐,但心里知道堂姐的脑子比她好使,尤其在攸系朝政时局的大事上面。
她听罢遍体生寒,却又特特驳道:“什么叫不管是不是梁王的种,那就是……”
沈碧梧盯着她:“妹妹怕是不知,你打小撒谎时就爱左右顾盼,看来而今仍是改不掉这毛病。”
沈碧音浑身一抖。
淮王自打那日跟桓澈不欢而散后,就鲜少入宫。即便入宫,也是尽量避免与桓澈见面。
兄弟两个的疏淡,连贞元帝都觉察了出来。贞元帝还专程将二人宣至御前,询问根由,意欲为二人调停,但问了半晌,二人均是闷声不吭。
贞元帝无法,只好规劝几句作罢。
约莫贞元帝打算等梁王之事了结后再令诸王各回封地,如今淮王与其余几王一样,仍住在京师的府邸。
这日淮王又去了趟宫里,回府后,一径入了内书房,下命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搅。
日晡时分,他身边大伴程达在外求见。淮王烦躁道不见,程达隔着门压低声音说有要事要禀。
淮王将程达叫进来后,让他说完赶紧走。
程达仔细掩好门,掏出个封得严严实实的书筒递呈上去,请淮王过目。
淮王打开一看,顿了顿,起身问他是何人送来的。
程达摇头,道自家也不知,是门房那边送进来的,说是太子殿下给六殿下的,让六殿下千万亲启。
淮王冷笑:“我那弟弟自打坐上皇储之位后,眼里怕就没有我这个六哥了,如今一心只想固位而已。什么狗屁兄弟情义!在权位面前,一文不值!”
程达劝淮王消消气,又小心翼翼询问晚膳何时传。淮王冷冷道了句“不必备膳”,掣身而出。
淮王又对着手中书信看了眼,确认是梁王的字迹无误。
这封信根本就不是太子所书,而是出自梁王之手。
信上提醒他,说桓澈此人最是虚伪,明面上跟他如手如足,但实际上对他也存着剪除之心,为着除尽诸王,说不得会栽赃构陷,扣个屎盆子在他头上,将他也一并办了。
梁王再三强调,让他早日看清桓澈的嘴脸,又表示自己此番不过是被桓澈设计,这才铸成大错。
末了,梁王委婉询问他可有与他合作的意向。
淮王捏着信在王府内徘徊半日,神色忽坚,往书房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