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头一个跳起来竟不是明潼,却是郑夫人,明潼料得郑夫人必不知道,也不告诉她,只说外头有一个怀了胎的,郑衍要接进来。
还告诉郑夫人要养在东院里,她好时时看着这一胎,郑夫人哪里能肯,连连摆手,告诉明潼这个妾由她管教着,把人就放在西院里,好教她规矩,不叫她冲撞了大妇。
郑夫人只当自家看破了明潼的毒计,这是想叫那个妾落胎,这些年好容易再有一个,怎么也当成眼睛珠子似的侍候着,哪知道进门的竟然是杨惜惜!
她先进门时,郑夫人还没认出她来,等她一开口,郑夫人抽了一口冷气,再定晴一看,预备好的金镯子一下子在砸在地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捂了胸口直喘气,不一时,明潼那儿就接了信,说“太夫人,晕过去了。”
☆、第388章 甘草枇杷糖
丫头急得无法,跑着到东院里来寻明潼,明潼早知道杨惜惜没这么容易过门的,哪知道郑夫人的手段不过就是气得晕了过去,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看她平素行事,这里头也没几分真,同她儿子一样,想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到她怀里来。
明潼冷哼一声,郑衍把事甩在她身上,指望着她来跟郑夫人说杨惜惜要进门,自个儿甩了手跑了出去,回来见郑夫人兴兴头头的理院子要东西,只当明潼已经摆平,哪知道她一个字儿都没吐露出,只等着杨惜惜进门,叫郑夫人接着儿子给她的大礼。
郑夫人一晕,杨惜惜立时捂了肚皮叫痛,西院里头乱成一团,明潼派了人去,往各个花舫上去寻郑衍,郑侯爷家的太夫人叫小老婆气的晕了过去,满金陵城的转了一圈,最后把他从小百灵那儿拉回来。
郑夫人上了年岁,上回生病躺了大半年才好,这一回气急之下,请了太医过来扎金针,杨惜惜也叫了大夫过去,给她摸了脉,实是月份还浅,摸不出什么来。
只好问她病症,想着约摸是个姨娘,口里含混称了夫人,听她说肚里痛,又不好说胎才入宫,要是疼早就流了出来,不过大宅门里的争宠手段,大夫见得多了,捻须一笑,给她开了一帖安胎药,叫她煎着吃。
院子人手都是郑夫人派给她的,此时郑夫人晕了,哪个丫头还来顾着她,倒有一个替她煎药,好容易煎好了,送到杨惜惜跟前,她端了半日不敢喝一口,就怕明潼趁机害她。
郑衍在她这儿,一半是叹不公一半是骂老婆,骂她目中无人,骂她不守妇德,总而言之只有一句话,就是明潼太能干了。
杨惜惜自然顺着他说,心里明白他的喜好,越发顺从,来的时候百般奉迎,便好几日不来,她也只等着,痷中各样铺设好了,备好他爱吃的时鲜瓜果,来的时候不免要叹上几声,叫郑衍知道她在他身上用了多少心思。
这些功夫不过寻常,便不是郑衍,随他来的是哪一个,杨惜惜都要花这点心思,好从钱袋子里头掏出银钱来。到了郑衍这里却觉得十分受用,拿这些个着意在他跟前小意温存的比,越发心里厌了明潼,既厌她,又不敢动她,除了骂她也无旁的法子,连在家里跟她抖威风都不成。
郑夫人晕在床上,明潼自得过来一趟,跟太医看了药方,便叫丫头下去煎药,这头郑夫人怎么也不醒,她便去小院里看一回杨惜惜。
大雪时分作别,一顶小轿送到曹家,杨惜惜那会儿认错了人,衣衫不整的模样叫几一众人都瞧见了,嘴里念了几回去死的话,到底没寻死,好好的进了曹家,连曹家人不好的时候,她也全须全尾的出了曹家。
明潼进去时杨惜惜还躺在床上,明潼咳嗽一声,几个丫头赶紧把她架起来,叫她磕头,没接她这一杯茶,就不算认下她这个妾。
杨惜惜原来不曾见识到明潼的手段,她在郑家时,明潼还是初嫁,万般手段还没施展的地方,等她施展开了,杨惜惜已经去了曹家,跟曹家那些个妾争风。
等到她流落在外,又勾搭上了郑衍,听的也是郑衍说的,他嘴里自然把明潼往低里贬,恨不得踩到泥里,说她蠢笨,杨惜惜也的确觉得她蠢笨,好好的丈夫不拿捏在手里,偏偏去图旁的。
杨惜惜又住在城外尼痷里,哪里知道城中事,进门不见明潼,还当她叫郑夫人拿捏着,此时见她便拿乔妆相,想着装肚痛躺在床上,哪知道就连郑夫人派来的丫头也都看了明潼的脸色行事。
不一时就上了茶来,明潼掀了茶盅盖儿看一眼,又把杯子递到丫头手里:“她怀着胎呢,叫她站着罢。”把杨惜惜打量一回,心里头冷笑,男人爱的不过就是那个调调。
她原来就生得弱相,站着坐着都不敢正眼看人,斜签着身子,腰腿使不上力的那个模样,人恨不得歪着,拧了腰带出一段风流来,明潼看她一眼:“这回杨姑娘可没弄错人罢。”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儿,她头一句就揭了杨惜惜的短处,府里旧人自然知道,跟着她的这些丫头今儿回去也必要打听的。
“既是削尖了脑袋要往郑家来,那呆在此间可千万别喊苦,老太太年纪大了,气性儿高些,你肚里怀了胎,也该保重,那药,喂她喝了。”明潼一说话,自有婆子上去捏她的嘴,杨惜惜惊得冷汗直流,人还没近前,她就要奔出去喊杀人。
明潼“咦”得一声:“这可是老太太给你的,罢了,这事儿,还是告诉老太太去,叫她这夺罢。”
杨惜惜腿脚一软,坐倒在地,不时又想起自家身子要紧,地上青砖凉意渗人,赶紧扶着门站起来,熬也要熬到郑衍回来。
到晚间郑衍回来了,明潼早就回去了,只留下躺在床上的郑夫人,跟守门倚望的杨惜惜。杨惜惜双目含泪,见着郑衍未语先凝咽,身上还是来时那一件素衣,不曾开口双泪长流,郑衍看着这样子,就知道明潼没把这事儿告诉郑夫人,满头冒了火星子奔到东院来。
慧哥儿正用饭,明潼叫他自个儿吃着,今儿吃鱼肉,刺都剔干净了,一片片鱼肉薄的好似莲花瓣,他筷子用得还成,薄薄挟起一片来,送进嘴里,还没嚼呢,郑衍猛得闯了进来:“你做的好事!”
慧哥儿一口呛着了,明潼一面给他拍背,一面眯了眼儿看了郑衍一眼,郑衍才刚还满心火气,头顶上还烧了火团儿,叫她这么一盯,后头的话却续不上了。
慧哥儿吃了茶,站起来同郑衍行礼,叫了一声父亲,郑衍也顾不上他,明潼叫了丫头把他抱下去:“把饭摆到花园子里去。”
郑衍等儿子走了,这才发起脾气来:“你怎么不对娘说?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明潼把他由上到下打量一回:“侯爷还有什么不满意?你说要接进来,我接进来,娘说怕我年轻轻看不好个怀了孩子的妾,我就把人全须全尾的送给她去,这会儿两个都不好,倒怪起我来了,可着金陵城打听一回,看看有没有这个道理。”
郑衍这回却没叫她堵得嘴,拍了桌子便骂:“你分明知道,怎么不从中说合?”
“侯爷分明知道,怎么还办下这样的事来,金陵城里头的襟兄弟没有千八百,也有个八百十了。”杨惜惜没遇着郑衍之前都已经过了几道手,没银子的时候,贩夫走卒也照样侍候着。
郑衍面上紫涨,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你一个妇道人家,竟不知贤良淑德,你仔细我休了你!”
明潼反倒坐下了,拿了筷子举起来挑了一片莲花蒸鱼,笑了一声,嘴角勾起来,眼睛往他身上一扫,只对他说了两个字儿:“你敢?”
语调微扬,话音里还带着笑意,却刺得郑衍双手发抖,明潼瞥过目光不看他:“既是你自个儿惹出来的事,就自家去跟母亲说。”
郑衍冲着她喘了两下,眼看着就要上手,明潼连看都不看他,知道他不敢,等了半晌果然拂袖出去,她只觉得身上倦乏,叫丫头早早吹了灯,盖了毯子缩在床上,心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期盼,出了事,他又得来了吴盟果然来了,站在窗边听她咳嗽,咳得急了,跳窗进来,就蹲在床边的榻脚上,他生的高大,便蹲着也快凑到明潼腿边,从袋里掏出一抱枇杷糖来,摸出一颗送到她嘴边。
明潼久久不张口,既不躲也不避,他就一直举着,越看她,越后悔,为什么早年缩了头,想要办,总能办成的。
一个不接一个不退,吴盟听她又咳嗽一声,把手按到她唇上:“你不吃,我用别的法子喂了。”他伤口长好了,却有点怀念那点隐秘的痛,拿舌头去舔,痛里分明还带点甜意,哪怕她是只会咬人的,也想搂她在怀里咬人。
明潼张口接了,枇杷糖里加了甘草金银花,微带苦意,含着不咽下去,喉咙口沁着丝丝清凉,她抬头看了吴盟一会,吴盟张了手,她身子不动,脸却别过去,他把她搂住了,感觉她僵硬,抚了她的背:“只要你开口。”
明潼急咳两声,糖到了唇边,又被她含回去:“不必。”吴盟半点也不在意,还搂了她,搂到她全身发热,这才把她塞到被子里,看着她睡。明潼本来以为自己怎么也不会睡着的,嘴里含糖还没吃完,人就已经睡过去了。
郑衍所会的也不过就那两样,对着父亲痛哭流涕过了,对着母亲也不过依样画葫芦重来一回,郑夫人扎了金针也有几分好了,她一半是气急,一半是想叫明潼出手,可平日里霸着郑家样样作主的,偏偏在这事儿上头又不出头了。
再看杨惜惜跪在地下,一面哭一面抖了肩,把郑夫人对她那点印象全勾了起来,这个女人隔着这么多事,竟还缠上了儿子,她脚边跪着儿子,底下跪着杨家女,郑夫人心里忽的想到,这个女人不好,肚里的孩子总是好的,把孩子生下来,这个肚皮也就没用了。
郑衍只有一个儿子,连个女儿都没有,这就是郑夫人心里一个大疙瘩,她自家好歹还生了一子一女的,也算对郑家祖宗有了交待,如今只有慧哥儿一个儿子,到底太少了些。
她目光直通通的盯住杨惜惜的肚皮,杨惜惜拿袖子掩了面,偷睨得郑夫人看她,立时知道自个儿肚里这块肉是个活宝贝,便是郑夫人也拿它无法,面上作色,一手捂住肚子,郑夫人赶紧叫人扶她起来。
“原来那些也就罢了,既进了门,就要好好守郑家的规矩。”郑夫人嘴里这样说,已经吩咐了丫头去炖汤,赶紧把这胎给养起来,到生产的时候,能动的手脚多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