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谍云重重(2)(2 / 2)

“就两份蛋炒饭吧!再来一份大葱炒肉。反正肚子都被烦心事填满了,也吃不下什么东西。”杨宣诚有气无力道。

炊事兵们立刻忙碌起来,很快将饭菜做好端了上来。

杨宣诚埋头扒起饭来,沈鸿烈嚼着肉片看了看食堂里,奇怪地问道:“怎么人这么少?能坐几千人的食堂就百八十个人在吃饭?是不是伙食很差?”

一个炊事兵答道:“报告长官!因为部队食堂在大多数时候只能提供朝鲜式饭菜,弟兄们都说吃腻了朝鲜的泡菜和海带,基本喜欢出去到一家叫‘潜艇兵之家’的饭店吃,那里有很正宗的东北家乡菜!”

“呀!看不出来啊,我们部队的食堂都有老百姓抢生意啊!牌子分明就是吸引我们潜艇兵的嘛!”沈鸿烈笑道。

杨宣诚的脸上闪过一丝疑问:“那个饭店在哪里?”

“报告长官,就在军港北边不到一公里的小街上,饭店很大,老远就能看到了!”

杨宣诚点点头示意那炊事兵离开后,回过头低低道:“老沈,我想去看一下。”

沈鸿烈明白他的意思,眼中也掠过一丝警觉,脸上仍然是若无其事的表情:“好,我们就去看一下。不过要把这饭全部吃完,不然根据部队‘禁止浪费食物’的规定,我可要扣你这个月的津贴。”

在老远外两人就能听到那座“潜艇兵之家”饭店里面传来的巨大喧哗声,装潢的富丽堂皇的饭店门口就挂着一个巨大的潜艇图案标志,还有一串串很漂亮的彩色荧光灯装饰着,显得格外醒目。沈鸿烈和杨宣诚刚刚进去,迎面就是一股热气和各种食物混成的香味,里面十分宽敞,共五层的饭店光是一楼就有十多个大圆饭桌,墙上到处贴着大海和潜艇的图画。此时大约有超过一百个的东北军官兵熙熙攘攘挤在里面,有的面红耳赤在喝酒划拳,有的在吃着饭喝着啤酒聊天;人群中还有十来个当地的朝鲜女子,看上去应该是和身边的士兵是情侣关系。从这些官兵的制服上可以看出大多是潜艇官兵,还有少部分陆军野战部队的士兵。潜艇官兵每半个月的海上征途后便有足足一个星期的假期,他们的军饷补贴是普通陆军士兵的三倍,所以都十分“有钱”和有时间地来到这里“挥霍”。

“立正!”一个眼尖的少尉军官首先发现了进来后正在兴致勃勃观看着自己部下假日里常人生活的沈鸿烈和杨宣诚,连忙大喊口令。顿时不管是清醒的还是喝的醉醺醺的官兵,齐刷刷统统条件反射般腾起起立,接着一起高声道:“长官好!”

沈鸿烈微笑着点点头:“大家随意!现在是你们假日,不要这么拘礼。”

一个谢了顶的发福老头忙不迭地跑出来上前连连慌着赔礼道:“不知道官长光临,有失远迎,请见谅,请见谅!请问官长需要什么?”

“呵呵,老板,你生意很好啊!”杨宣诚微笑道。“哪里哪里!都是托各位长官的福!”老板连连点头。

“老板哪里人啊?”“回官长,鄙人老家在东北集安,二十多年前和家父一起漂泊到朝鲜讨生活的。”

“哦,老板贵姓啊?”“李,木子李。”

“李老板,你很会做生意嘛,我们的士兵都喜欢到你这里来吃饭嘛!”

“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中国人嘛!老乡见老乡,自然亲切,我在这里都很久没有见到家乡的人了。再说各位长官都是国家英雄,能为各位长官做点事情真是十分荣幸呢!”李老板连连客气道,又回头对女儿喊道,“阿囡,赶紧给两位官长倒茶!”

“哦,不要麻烦,太客气了!”沈鸿烈连连摆手道。

这时杨宣诚打量到了收银柜台后面的一幅水墨画——荒野郊外乱草飞舞中,一个威风凛凛一身铠甲的大将军骑着仰蹄长嘶的骏马拉满硬功对着草丛中一头正欲扑过来的斑斓猛虎,画中右侧还有两行小楷诗句,“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王昌龄的边塞诗读起来真是令人热血飞扬啊!”杨宣诚念完转头道,“李老板,这幅画中人是‘飞将军’李广吧!”

“呵呵,是的。鄙人也姓李,便斗胆认其作先祖,挂在店里聊表纪念和崇敬之情。”

“嗯,想当年李广将军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劳,与匈奴大战七十多场从未有败绩,却一生未被封侯,只被汉武帝封为边域七郡太守。真是令人遗憾。”

“是啊,是啊!李广将军如此之大将之才,要是在今日一定会得到重用的。”

“哎,李老板,这里面是什么啊?”沈鸿烈拿起柜台上一本厚厚的旧本子,打开后却看见都是密密麻麻的士兵的名字,后面还标注日期,以及饭菜名单和结账数目。

“回官长,那是账本。里面记载的是各位长官在这里吃饭的记录。”李老板连忙回答道。

“好了,李老板,我们就不打搅你做生意了。”杨宣诚微笑道。

“两位官长请慢走!欢迎下次惠顾本店。”李老板连忙点头送行,看着两人走远了,抹把冷汗轻轻松了一口气。

下午“潜艇兵之家”饭店里面还是和上午一样热闹非凡,前来吃饭和喝酒的东北军官兵充塞满了饭店,服务员们走马流星般忙着上饭菜,胖老板笑嘻嘻地清点着不断进账的大洋和法币。

“你他娘的怎么回事!?”喧闹的人群中突然一个胳膊上有两个步枪交叉标志的陆军士兵拍案而起大吼道,声音顿时盖过了饭店里面其他人,“喝酒输了却不认账!就这熊样你也配当兵!”

“老子怎么不能当兵了?”显然他的争吵对手也不是善茬,也腾地而起,毫不示弱地瞪着对方,胸前的钢制潜艇徽章闪闪发亮。顿时周围的士兵纷纷被两人吸引围拢过来,不用多说很快分成陆军和海军两大阵营站在两人身后,都用敌意的眼神看着对方的团体。

“老子当年和日本鬼子在辽阳他妈的玩肉搏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争吵的一方话语咄咄逼人。

“哟呵!大爷我射鱼雷炸沉鬼子军舰的时候,你狗日的又在哪?”另一边也毫不客气,甚至还掏出了一枚青铜战斧勋章极度嚣张地晃来晃去,“这个你有吗?”

“妈拉个巴子!要不是老子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打下了仁川,你们这群一天到晚窝在铁箱子里的能在这里站着么?”

“什么!说我们的潜艇是铁箱子?那你们步兵就是根毛!”

“他妈的!敢说我们陆军野战部队是毛!弟兄们,教训这群王八蛋!”

顿时,现场空气里浓度累积到临界值的火药一下子爆发了。都有几分醉意趁势发酒疯的身穿灰色野战服的陆军步兵和身穿黑色潜艇皮质军服的海军潜艇兵顿时一起猛地扑向对方,两拨人凶狠地扭打作一团。一个个如藏獒般勇猛、牛皮般强韧、东北鞍山炼钢厂出产的上好钢铁一样坚硬地投入战斗。随着叫骂声和雨点般的拳头皮鞋的是漫天飞舞的啤酒瓶,桌子椅子接连不断被打斗中的士兵撞翻,锅碗瓢盆稀里哗啦掉在地上砸的稀烂,整个饭店大堂内顿时一片混乱。

老板顿时捶胸顿足,呼天抢地:“这群大兵怎么又喝醉酒打起来了!阿囡,快打电话给宪兵队!”

“吱嘎!”“吱嘎!”接到电话后五辆宪兵队的汽车很快风驰电掣赶到,随着口哨尖锐的“嘘——”声,手持钢芯橡胶辊的宪兵们呼啦啦跳下车一窝蜂扑进饭店里,正在打群架的东北军陆海军士兵们纷纷撤出战斗,一个个躲着宪兵的抓捕到处乱窜,有的慌不择路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一溜烟撒腿就跑。

“官长!真是太感谢了!”李老板连忙跑到带头的军官面前连连感谢,因为带着宪兵赶来的正是上午过来的杨宣诚。

“啊,李老板,我的部下给你添麻烦了!要不要赔偿你的损失啊?”杨宣诚一脸和气,显得很过意不去道。

“不敢!不敢!怎么能要官长赔偿呢!”

“哦,那就好,那我的上级也不会说我违反纪律损坏百姓东西不赔偿了。”杨宣诚笑眯眯着,突然陡地变脸,厉声对旁边的宪兵喝道:“把他和所有的店员统统抓起来!再把这里封锁好!给我仔细搜!”

“是!”早有准备的宪兵立刻将李老板揪翻在地,然后纷纷冲上楼抓人。

“官长,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李老板顿时吓的魂不附体。

“行了,别再演戏了!你已经被我识破了,小日本!”杨宣诚的脸上重新浮现出微笑。

“报告!”“进来!”

和上次不同,这次杨宣诚是满面春风喜气盈盈地走进沈鸿烈的办公室,递上一份审讯报告:“报告副司令,任务完成。那个李老板本名伊藤兴莒,确实是潜伏到我们身边的日本特高科成员,他那所谓的女儿也是日本特工,真名竹内韵纯。那些朝鲜族女子店员经过查证不是日本人,只是伊藤雇佣来的服务员而已。从他们饭店墙壁的夹层里面搜出了一部15瓦功率的微型电台。他们在朝鲜的组织成员、联系人、接头上级等资料都已经在军情局仁川站温站长他们的审讯下招供了,这是整理好的资料。”

“做的好!终于把这个钉子给拔掉了!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沈鸿烈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接过资料看了起来,略停了停,又道,“朴园啊,我注意到你提到温曜的名字的时候好像很不喜欢他们?”

“哦,倒不是,毕竟他们和我们是一个战线的,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只是比较反感他们的审讯手段,使用那种合成鸦片注射给那些日本人,最后折磨的他们生不如死没个人样,我感觉这种手段有点……”杨宣诚斟酌了几秒,才吐出“下作”两个字。

“好啦,朴园,我们也应该体谅他们,他们也是为了早点破获日本人的情报网,这样也让我们部队不再遭到损失啊。他们那个战线本来就讲究无所不用其极,使用非常手段是很正常的,再说日本人难道就对我们的情报人员手软吗?你可别有妇人之仁哦!”沈鸿烈大度地笑笑,“对了,你是怎么肯定问题在这家饭店的?”

“哼,他们伪装的确实十分精心,但是露出的破绽瞒不过我的眼睛!”杨宣诚冷冷道,“首先最大的破绽,他说自己二十多年前就来到了朝鲜讨生活,在朝鲜这么多年了,他汉语照样说的这么顺溜,难道就不受周围朝鲜人环境的影响么?其次,他话中那句‘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中国人’根本不符合我们说话的习惯,在没有南方其他省份人在场的情况下,我们东北人会顺然地说‘我们都是东北人’而不是说‘我们都是中国人’。还有他说我们都是‘国家英雄’,这虽然符合汉语语法,但是却也不符合我们说话的习惯,我们多说‘民族英雄’而不是‘国家英雄’;第三便是墙上那画,那首王昌龄的诗是‘出塞诗’不是‘边塞诗’,李广是被汉景帝封为边域七郡太守,不是汉武帝。他自称崇敬李广并认其作先祖,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第四,桌子上面的菜,确实都是东北特色菜,但是有很多是很贵的菜。比方说松仁烧鹿筋、酱大棒骨、秘制砂锅鸡、五香酱驴肉、麻辣狗肉等等,这些菜的价格不到沈阳同等餐馆的一半。就是其他普通东北菜,原料很多都要靠从辽宁等地运到这里来,运输费可不便宜,自然这菜也应该卖的价格不菲,但是他却卖这么便宜,基本是赔本卖,为什么?因为他根本不是商人,他这样做就是为了吸引我们的士兵去那里吃;最后,我注意到了他那所谓的女儿,走路姿势腰略弯,双手喜欢齐膝摆放,这是因为她长期穿和服养成的习惯。还有那个老板本人,他穿着凉鞋,大脚趾和其他脚趾之间空隙比我们的大多了,那是因为他长期穿日式木屐的原因。所以,我断定他们是日本人。日本人伪装成中国人在我们军事基地附近开餐馆赔本做生意,用意还用说吗?”

沈鸿烈听的连连点头,“朴园你真是心细如尘、洞若观火。那他们是怎么搜索我们潜艇的情报的呢?”

“三个途径。一个是来自我们一些嘴巴不严的官兵在那里吃饭喝酒说漏嘴透出去的消息;第二就是第4潜艇大队的一个上尉军官被那个竹内韵纯勾引迷惑,泄露了很多部队的信息给她;最后一个便是你拿过的那本账本。”

“账本?”沈鸿烈大惑不解道,“每家饭店都有账本啊,这有什么奇怪的?”

“哼,我们的潜艇兵在那里吃饭,每次他都记下名字,看似正常的行为,实际上那本账本透露了很多的信息。他们就是通过官兵吃饭留下的名字日期记录摸索出了这些官兵所在潜艇的出航和归航的时间表,以及我们潜艇的出海频率和时间间隔。你想想,假如某个潜艇兵连续好几天在那里吃饭,突然连续很长时间没有去吃饭了,那么他们就能推测出这个潜艇兵所在的潜艇什么时候出海了,什么时候回来了。然后用电台发报给东京军部,让日本海军掌握我们潜艇的时间表而在一些海上要道地方进行围堵截杀!”

沈鸿烈恍然大悟:“日本人真是防不胜防!以后要命令官兵加强保密意识,要限制他们外出活动!”继而沈鸿烈又疑惑道,“那你怎么不立刻下令抓捕,而是要安排两拨士兵在里面打架闹事呢?”

“我们中午过去应该已经让他们警觉并有所防备了,假如我们立刻就去抓人,找不到证据我们岂不是要因为私闯民宅吃处分?安排士兵在里面打架闹事让他主动来找我们去抓他,不是更加出其不意嘛?”杨宣诚狡猾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