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东湖,位于武汉市区东郊地带,面积达八十八平方公里。此处风景秀丽、水木清华,犹如世外桃源,素有“春兰、秋桂、夏荷、冬梅”之美誉。夏季七月流火热不可当之际,湖水之浸润则让区域气温远低于市内平均气温,不但能倚繁荫纳凉,而且攀登山顶还可采风;隆冬严寒之时东湖则瑞雪纷扬,数百亩梅花吐蕾绽放,疏影横斜、冷艳暗香。自从国都由南京迁到武汉后,东湖便成了国府中央各个军政要员们的避暑避寒和防空胜地了;其中偎依湖畔而建的“东苑阁”是蒋介石在武汉的三大官邸中最幽雅的一座。
大年初十,冬日暖照。此时的东苑阁一楼会议大厅内将星闪耀,但会场却一片森然肃杀的气氛。济济一堂于此的国军华南、华东各路部队上百名高级将领代表们都面色灰暗,一个个老僧入定般面无表情地僵着脸,使得屋内的温度比起外面似乎还要更为冰冷。尤其位列首席的最高当局蒋委员长那张铁青的脸,更加让众人不寒而栗。身为堂堂中国党政军最高领袖的蒋委员长面对当前这个突如其来的西南巨变,他还是能保持临危不乱、镇定自若的统帅风采的,只让身边的军政部长何应钦上将代为发言。
短短十天之内,西南两省风云变幻,华南战局峰回路转,中日战争陡然突变!除夕之夜,华南日军在小林浅三郎中将的指挥下,以十二个乙等山地师团共约十五万重兵突袭猛攻入贵州境内,直打的驻防贵州的国军各部措手不及、一溃千里;而日军突入黔省后则掠地千里,一路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二月二十五日,首府贵阳沦陷;二十八日,遵义、安顺、六盘水三城兵不血刃接连落入日军之手,标志着贵州全境的失守;三十日,食髓知味且愈战愈勇的日军一路高歌猛进,突破云南滇军第五十八军在曲靖一带的第一道防线后闪电般兵临昆明城下,滇军第六十军军长兼昆明城防司令卢汉中将率部坚守,全军迎着日军的重炮、战车和飞机浴血苦战两昼夜后犹如伤亡过度惨重而不得不放弃昆明撤退至玉溪,云南省主席龙云也被迫将省政府机关和滇军残余主力全部撤离至滇、桂二省交界的开远。而攻陷这座云南省铁路交通枢纽中心城市后的日军立刻马不停蹄,以昆明为中心沿着铁路交通网向全省各地将统治势力迅速扩展蔓延下去。西南剧变,举国震骇!
火烧眉毛的战局让一向人称“心有山川之险,胸有江河之容”的何上将此时也有些近乎失态,他微微挥舞着手臂激动道:“诸位!现在是黔省危机!滇省危机!党国大西南危机啊!日寇这一手是打的我们是出其不意,也是给了我们一记警钟!失利是暂时的,在座诸位切不可沉沦颓丧下去,我们一定要精诚团结在委座身边,厉兵秣马整备再战!倭寇入侵,意在蚕食鲸吞我国土,灭亡奴役我中华民族!我等身为党国军人,保国卫民是我们神圣的光荣使命!我等必须树立与党国共存亡的决心与日寇血战到底!黔滇两省落入敌手,这也是我们党国军人的耻辱!必须要引以为鉴…”说到激动处,何上将都忘了蒋委员长还在场,直接克制不住大发雷霆了起来。至于何上将如此忧国忧民、对黔滇二省的失陷表现的如此痛心疾首的原因也很简单:贵州省绥靖公署主任之职就是何上将自己担任的,而且贵州的军政要员十有六七都是何上将派系的,这是他在王家烈派系倒台后在贵州苦心经营多年的结果。在何上将的心里,贵州省已经是他的私人地盘了;最近四川省主席刘湘上将也刚刚去世,这也让何上将情不自禁把目光投向了四川省主席的位置。要知道,何上将一向暗中力争想将西南的黔、川二省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从而自己可以与龙云、李宗仁三人平分鼎足于中国大西南。但是现在,贵州省却在数日之内干净痛快地全部落入了日军之手,这让何上将的如意算盘一下子全盘都打了空,这如何让他不气恼?
虽说何上将在上面训话的态度已经渐渐变成了训斥,语气也愈发严厉,而且也骂的口干舌燥。但是这下面各路部队的头头们除了数名黔军、滇军将领们神色黯然忧伤外仍然都保持着面不改色心不跳,一个个稳坐如山。试问在座哪位将领不是从千军万马的厮杀和一次又一次的政治暗算的博弈中爬出来的,面对何上将的老调重弹的破口大骂又怎么会做不到安之若素。
由于派系原因而被分配坐在会议长桌最下方位置的龙云峰虽然对这个在中央国府中属于不折不扣“亲日派”的何上将一向没有什么好感,但是此时也没有表露出太多的蔑视不屑之情。他只是静静地凝望着眼前茶杯里的那随着何上将喋喋不休的训斥时间的推移而早已冷却掉的茶水,陷入了沉思。他在回想夜神影冢,想起了他当初和自己交谈时说的话以及他那关于“大后方战略迂回包抄”的对华战争策略。默思良久,陡然间一道灵光在龙云峰的脑子一闪而过,他不由暗暗惊叹起来:“这小子…我终于明白了…”
蒋介石在何上将声嘶力竭到嗓子都略略骂哑了后终于缓缓地开了口:“此次日军重兵出击我西南乃是其困兽犹斗之表现,此战已经耗竭了日本国最后之国力和财力。若能击溃其西南攻势,则必然能摧毁掉日本国之最后战力,从而迎来党国的最终胜利。此战是日军的最后之反扑,意义重大。不知在座诸位对于国军展开西南大反击有何想法,尽管但说无妨。”
“请委座放心,我桂军上下各部已经做好了一切战斗准备!誓死抵挡日寇于广西省外!并坚决配合中央国军收复黔、滇二省!”参谋副长白崇禧上将神色慨然道。
白上将发言之后,会议厅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而且是让蒋介石大为难堪和光火的沉寂,因为谁也不敢胡乱在蒋介石面前保证什么。眼看会议有点尴尬无法收场,侧立一边的武汉行营主任陈诚上将给蒋介石解围道:“委座,时间已经不早了,不如就这样先散会吧!诸位先回去准备准备、斟酌斟酌,下午再议。
下面立刻沸腾热闹地响起一片桌椅挪动声。听到这话的众将领们顿时如闻大赦,一个个在第一时间“唰”地齐整整起身,向蒋介石、何上将、陈上将三人逐一流水线般例行公事敬个礼后,纷纷动作迅速而又从容不迫地离开了会场。
龙云峰夹在这乱哄哄的“将军人群”中也站起身,一边继续入神地沉思着,一便飞速收拾好文件顺着人流也往外走。当前日军在南方突然兵戈大起,为了防备华东日军也乘机进攻打破淞沪战场上的僵持对峙局面,驻扎在长江南北的东北军两个方面军都已经进入一级警戒状态。作为军事参谋官代表的龙云峰这次来武汉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接受军委会给东北军的作战指令并进行适当的讨价还价,然后混顿午饭打道回府返回位于浙江省广德市的东北军第二方面军指挥部。
满脑子在飞快计算着当前各路战局发展而有点心不在焉的龙云峰刚刚出门口拐弯,就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看清是谁后的龙云峰一惊,随即笑着道歉道:“余主任,真实不好意思,失礼了!”
最高当局侍从室主任俞济时中将笑容可掬道:“苒旻老弟这话真是太见外了(龙云峰字苒旻),小事一桩嘛。余某刚刚也是奉了委员长的手谕,特地在这里拦住苒旻老弟一道前往委员长书房一叙。这边请。”
龙云峰点点头笑道:“那就麻烦余主任了。”
在俞济时的带领下,龙云峰缓步走上“东苑阁”二楼,和门口四名中校级的警卫军官互相敬礼下走进了这间当前全中国规格最高的房间。简朴而典雅的书房内,除了端坐在办公椅上的蒋委员长外,何上将和陈上将以及军委会参谋本部参谋总长程潜上将、参谋副长白崇禧上将也都在场,看来这几位国军巨头汇聚一堂都是事先约定好的了。一屋子的一级上将顿时让龙云峰肩头上的两颗中将金星黯淡了不少光泽。见龙云峰进来,性格比较仁厚平和的陈上将略略和他点点头,便算是打招呼了。
“委员长,黔军可以说已经彻底被日军消灭殆尽了;而龙云的滇军仅仅只有两个军不足八万人,且在曲靖防卫战和昆明保卫战等一系列激战中损失大半而无力再战。我认为,为了阻止日军吞并我国整个西南国土,唯今之计只能暂时从四川、广西二省抽调精兵堵敌于黔、滇省内为国军的反击取得喘息之机;再从青海、陕西、甘肃调集回军、西北军、晋军、中共红军南下为第二梯队的援兵继续阻敌争取时间;在最后则从国统区、华东战区调集中央军精锐开赴西南收复黔、滇二省!”
听完程潜上将的分析和建议,蒋介石是不动声色且不发一言,陈上将、何上将等人自然也不轻易发表自己的看法。诚然,程上将的建议和调兵策略似乎是解决西南巨变的唯一途径,但是却仍然存在着两个漏洞:第一个就是时间上的不确定性,龙云手下残破的几万滇军在十多万日军的暴烈攻势下还能支持多久只有天晓得;其次就是动用中共军队,这个建议大大触动了蒋介石的大忌。围困并围剿,一向是蒋介石对中共的态度,此次迫于全国压力把中共红军改编后并下令其开赴华东战场参战,已经算是蒋委员长的大发慈悲了。要是再把中共势力放入西南那些“极易受共党红色思想蛊惑和蔓延”的省份,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且中共红军在长征时期经过那些地区所留下的“余孽残毒”也必然会随着中共红军的归来而死灰复燃。那中日战争就是打赢了,这全国河山恐怕也要有部分变成红色了。这个结局,自然是蒋介石最不愿意见到的。
“如果不能从西北抽兵,那只能从湖北境内和华南战区调兵支援桂、川二省以缓解燃眉之急了…”白上将有点欲言又止,他提到了这两个地方都是全国当前战事的要害之地,要是因为拆东墙补西墙而导致了东南五省的沦陷或者陪都武汉的不保,这个责任恐怕也不是一两个人能承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