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听。”
“那我随便放了。”他按开音乐,车内狭小的空间立即被被乐曲所包裹。
是英文歌,不太欢乐的调子。
tellmedoesloveshowitselftoanyone,anyone
告诉我爱情是否对每个人都敞开心扉
tellmewhatthisis
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
幸果竖着耳朵努力听了一会儿,分辨出一些句子,“这是一首关于爱情的歌曲吗?”
西川关小一点音量,“是的。”
幸果被音乐里宛如嘶声力竭在质问的鼓点所感染,不禁问:“老师……爱究竟是什么?”
西川牵起嘴角,转头看向她:“你知道‘反义词游戏’吗?”
“……是最近哪里在流行的吗?”
“不是哦,是篇小说里的。主角和朋友一起玩了个游戏,大意就是要找出每个词语的近义词和反义词。反义词就是最不像这个词语本身的东西。比如,他们认为内脏的反义词是牛奶。”
“牛奶……”幸果默念着,“好像说得通。”
“我有时候也会自己去想这些。如果想知道一个东西的定义,有的时候并不是要正着想,而是要反着。如果它的反义词也找不到,就可以找它的近义词,再从近义词推理反义词。”
幸果想了几秒,然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比如……你觉得人的反义词是什么?”
“人吗……?”幸果歪头想了下,“大概是神吧。”
“反义词是最不像的、完全相反的东西,但是人和神有共同的部分吧。”
“啊?”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跟自己说,幸果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深深撼动。
“就像你之前问我的,神惩罚人类的事情。惩罚这件事,怎么也不会是神会做的吧,如果,他真的是和人完全相反的话。所以不如说,人和神是同义的。或者说,是相近的。”
幸果震惊地看向西川,好像内心长久的困惑终于迎刃而解,“那人没有反义词吗?”
“有啊。还是神。”
“……啊?”幸果感到些困惑。
“他们既是反义又是同义。”
幸果咬着嘴唇,歪着头思考。她感觉长久扎根在内心的东西,在渐渐错位。虽然自从冬天遇见西川莲司开始,这样的变化不是第一次了,但没有一次,比这样更加凶猛。
“松本同学觉得神的反义词是什么?”
幸果眼前出现了无数双令人厌恶的肮脏大手。
“也许……是花吧。”
因为花既不会哭也不会笑更不会说话,美丽娇弱,轻轻一拔就会死。不能永生,不能永存。什么救赎惩罚它都做不到。
这回轮到西川沉默,他纤长的食指有节奏地敲击在下巴上,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嗯……好像是的。”
又问:“松本同学,你现在知道爱是什么了吗?”
幸果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不过它的反义,应该是恨吧。”
“这个答案,好像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仔细想想,好像也没错。不过恨,有时候也可以是爱,毕竟人的大多数感情都太像了。”
“人真的好复杂……”幸果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不知觉地感叹出声。
西川笑起来,从驾驶座的手套箱里拿出一瓶水,拧开后递给她,“毕竟也是神嘛,复杂是正常的。”
幸果双手接过,喝下一小口,润了润干燥的嗓子,问:“老师,你觉得爱是什么?”
“雨。”他不假思索地回答,眼睛落在窗外的虚空一点,声音染上一点幸果无法探明的情绪,“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常常能改变很多事情。农作物因被浇灌或毁坏或茁壮成长、提前定好的计划或推迟更改或泡汤取消,或者像今天的我们一样,如果没有这场雨,直到你毕业,我们可能都不会再有更多的交流……就像是颤动翅膀的蝴蝶一样,所带来的后果有好有坏全都捉摸不透。”
耳边,是连绵不绝的雨声。大颗的雨滴砸向车顶,从车窗看出去,交错的雨线融在黑暗中已经看不清分界。
“爱,也是这样吧。”西川老师这样说着,低垂着眼笑起来。那笑容包含的情绪太过复杂,幸果一时无法分清那究竟是什么。
…………
“话说,松本同学的名字真好啊。‘幸果’,感觉也包含了很多意思。”
他拿出笔和黄色的便签纸,要写给她看……
幸果把那几张他触碰过的纸紧紧攥在手里,拼命地想要把这份热度再多留一点在手心。
音乐和雨声交织在一起,西川老师的气息使她感到安心。
原来,这就是爱啊。
她按住自己的胸口,悄悄做下一个决定。
第二天,艳阳高照,昨日的大雨仿佛是一场幻觉。
夏日就要走向终结,八月的夏蝉拼命嘶吼着生命最后的绝响,炫目的阳光不消一会儿就在人身上留下粘腻的痕迹。
幸果来到公园的一片空地,从侧背的书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打火机和废纸。
她蹲下,用手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因为紧张,她几次都无法顺利地打着打火机。
幸果按住自己不断颤动的胳膊,被烟烫伤的地方传来些许疼痛。这一次,这份痛楚终于支撑着她打着了打火机。
然后——废纸被一瞬点燃,火舌卷起。
幸果的心情也一同雀跃起来,她把手伸进制服裙兜里,紧紧捏住灰白格手帕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