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学逸才停了下来,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缓缓转过了身。
而那四人脸上的狰狞也不再加以掩饰,浑身绷紧地盯来,像是随时都会扑上来的恶犬。
程学逸不屑地轻哼了声,扯开嘴角,“梁斌,一年不见,你过的更像一条狗了。”
被叫住名字的人往前走了两步,虽然在极力控制,但脚上还是明显的有些跛,他五官本是端正的,此时却
阴厉地绞在了一起,恶狠狠地一字一句道:“程——学——逸!”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他一步步逼近,“没想到,在我过的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却安然地混进了全国最好的大学,还抱着个美人
卿卿我我?你好逍遥啊……你的良心就能如此安稳吗?!”
“良心?”后者像是听到什么大笑话,失笑出声,眼眸眯起冰冷的弧线,“你跟我谈良心?那你在对童安
宁殴打凌辱,甚至诬陷他的时候,又何曾有过良心?”
“他就是个废物!是一条狗!我踩他都不会反抗的,你又跟着掺和什么?!”
“巧了,在我眼里,你也是一条狗。不对,你连狗都不如。”
程学逸的话彻底激怒了跛脚青年,他低咒一声,“该死,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你我本无恩怨,为何
在部队里因为一个童安宁处处跟我作对?!现在倒好,我们全被赶了出来,听说你这一年过的也不怎么样吧?
没被你爸打死?——而我呢?成了一个残疾,在美国治疗一年……”他指了指自己的脚,“拜你所赐,这辈
子,我可能都要瘸着度日了!”
“后悔吗?痛苦吗?但这一切跟童安宁遭遇的一切相比,又算得了什么?”程学逸一瞬间也被激怒,犹如
暴虐的孤狼,浑身气息骇人,从喉咙里嘶哑道,“你我都还好好活着,而童安宁——他死了。”
“你知道他母亲在家中发现自己儿子自杀后是什么模样吗?天上下着大雨,一个孤苦伶仃的农村女人哭晕
在院子中,她失去了丈夫,现在又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梁斌,这一年来,你都不会做噩梦吗?”
他永远忘不了,在有一个晴朗的早晨,他闲适地跑完早操,在去食堂的路上,遇到了那个脸上带着稚气的
懵懂少年,不高的身子背了一个超大的旅行包,手中还掂着两个行李袋。
他看见,“噗”地一声就乐了,少年听到动静,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来,放下行李揉了揉脑袋,笑的腼
腆,“大哥,能请问一下,新兵报到处怎么走吗?”
少年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妇女,他也许是那天心情好,肚子又不算太饿,便反常地显露出一丝热心
来,悠闲地亲自带着两人找到了地方。本是举手之劳,谁知那个少年的母亲却拼命地往他怀里塞着两罐子腌酱
菜,操着一口不知道哪里的口音不住道:“小兄弟,谢谢你!以后我家安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家境优渥的程大少何曾见过这场面,向来洒脱的脸上露出分惊愕,来不及推拒,就被大力气的妇女将酱菜
罐子塞入了怀中。
“安子,好不容易考进了你最喜欢的军校,以后得好好学习!变成跟这位小兄弟一样好的兵!”
“我会的妈妈!”少年板正了脸,在他母亲的注视下,转过头对着程学逸敬了个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军
礼,“长官好!我是一年级五班的新兵!我叫童安宁!”
“瞎叫唤什么!谁是你长官了?”程学逸无语地朝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那……我该叫您什么呢?”少年被拍的晕乎乎的,刚装出来的严肃转瞬消散,又是一脸的傻样。
程学逸盯了半天,叹口气,悠悠吐出声轻哼,“喊哥吧。”随手把怀里的酱菜罐子塞回来了妇女手
中,“放心吧阿姨,以后这家伙,归我罩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却在最后,变成了无言以对。
他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口口声声说要罩的少年,却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遭受了那么久的欺凌霸
辱。
他早该发觉的,可却被即将升职的喜悦给冲淡了,少年掩藏的也很好,每次见面都笑的腼腆,对他一脸崇
拜地问道:“学逸哥,等你升职离开后,是不是就可以进入特种部队执行任务了?”
“是啊小崽子!羡慕吧?羡慕就好好训练,哥在特种部队等你!哈哈哈——”程学逸依旧笑的没心没肺,
狠狠揉了揉少年的头顶,没有注意到他笑容下一闪而过的酸涩与隐忍的痛楚。
当他终于从童安宁班里的人口中得知他自己主动退伍的事情真相,一脸怒意地坐火车赶到了某个偏远小山
村时,却没想到,见到的是满院雪白的帷幔和前来吊唁的村民。
只是晚了一步。他就再也见不到那个稚气又傻气的少年,只剩一个吞了农药的冰冷遗体。
大雨滂沱,他无声地陪伴在院中痛哭的女人身侧,不知站了多久,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入领口,整个人都
被浇灌湿透。
他不知该怎么解释,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竟然从来就没有看透过童安宁那一张稚嫩的面庞,然而心中
唯剩一个信念——就是让罪魁祸首者,得到应有的报应。
***
如今,两人再度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