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2 / 2)

美人芜姜 玉胡芦 3137 字 5天前

芜姜紧着萧孑的袖子,把脸埋进他硬朗的胸膛,眼睛在他衣襟上蹭着。

萧孑只觉怀里多出来一朵柔软,低头看了看芜姜,小小的,一声不吭,头发上还有在旷野里粘来的枯草。

自从那天晚上携她纵马离开,这两天对他的态度貌似有些微妙转变,荒漠里露宿到后半夜,每每总是无意识地把他从后面抱住。

“哥哥……”那睡梦中的呓语娇软,小手在他的腰腹处扣得甚紧,他掰开,她却越发靠贴过来。天晓得后背被她的小梨儿蹭得有多上火,说不出的难捱。第二日倒好,醒来就翻脸不认人,问她一句“你昨晚抱我了么”,一定忿忿地回他一句“梁狗,你敢不敢更无赖!”

萧孑俯看着芜姜,也不晓得为什么,明明对她很气恼,心里却莫名生出一隙柔软。修长手指便把她发上的枯草拂开,不甚情愿地扣进了臂弯里。

“呜,都是你……”然而不紧她还好,这一紧她,在衣襟上蹭得更厉害了,无端又怪起他来。

欸,天底下的女人果然都是难缠的生物。将来他的妻子一定要是一个冷静、独立、不黏人的大女子,大家各过各,谁也不参与进谁的人生。

“逝者已逝,伤情无益。”萧孑蹙着眉宇,根本不知道怎么宽抚,只好在芜姜的肩背上拍了拍。

阿耶阿娘牵着老马走过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看到姑娘把脸儿埋在小子的怀里,像一只兔子,阿耶的眼神不由黯了黯。自从那天晚上在旷野里赶上萧孑,阿耶已经两天没有和他再说过话了。

萧孑有点窘,“驾——”稍用力一扯缰绳,往芜姜家的方向打马行去。

芜姜的家因为在寨子的僻静处,受破坏的程度尚没有太深,帐包的屋顶被撅坏一个大洞,里头的器物还算完好。院子里的栅栏倒塌成一片,野蛮的匈奴人应该从这里路过,看到空荡荡的旧屋而毫无掠夺的兴趣。

栅栏里的母羊和半生出的羊羔被烈马踩烂,肠子和脓血滩成一片。芜姜看一眼,赶紧转身绕去萧孑身后。

阿耶递了眼芜姜紧在萧孑衣摆上的手,便叫萧孑和自己一起,把两只羊拿到无人之处去掩埋。

萧孑倒是没异意,铲子一下一下地挖着土。

阿耶冷觑着小伙子冷毅的隽颜,那剑眉入鬓,凤眸中掩不住的桀骜,又看了眼正和阿娘去打水的芜姜,压低嗓音道:“姑娘把她处子的情感落在你身上,你若是不想要,就别让她在你这里继续迷路。倘若是要得起,那么请用真心待她。”

萧孑动作略微一顿,想起那漠野之下锲而不舍追赶在后的老马……猜邬德应该把他当时的意图看穿,他当时确然想带她往雁门关方向去。便懒得费舌分辩,淡漠地应了声:“是,我会仔细考虑。”

阿耶听完容色冷沉沉的,铲平土丘回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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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耶和子肃背着阿娘把生产的母羊与羊羔埋了,阿娘没有看到,心里其实应该也猜到,但是没有问。一场突如其来的残杀,他们只是死了两只羊,已经是万幸,不能够再贪求太多。

那天晚上芜姜走后,萧孑没有再回去帮他们。听说拓烈领着六百多个弟兄与匈奴亡命相抗,死了一百多个年轻的骑兵,族长也受了伤。后来只得命令大锤冲出重围,去雁门关汉军营里请求支援,最后才把匈奴蛮族打退。

郝邬族没有土葬,人们在寨子西面的空旷处筑起高高的柴垛,死去的族人被堆砌在柴垛上集体火葬。

浓白的烟雾在苍茫天际下升腾,芜姜看到拓烈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柴垛前重重跪下。十七岁的他看上去像瘦了整整一圈,腮帮上长出他从前梦寐以求的胡茬,脸上的颊骨都可以清晰看见。人们默默看着他下跪,却没有人敢上前拉扯,听说后来是妲安带着侍卫把他绑了回去。

寨子里的人们渐渐对萧孑的态度好了起来,从前一句话都不与他说,如今看见他会远远地对他点头,时常还会有东西送到芜姜的院子里,对他表示感谢。

坚韧的塞外子民,无论历经多少磨难,也依然能继续顽强地生长。人们很快便努力忘却伤痛,重新开始修葺自己的家园。午后静谧时光,芜姜蹲在院子里和萧孑钉栅栏,她把削好的木截扶稳,萧孑用锤子砸几下,很快就把桩子定得稳稳当当。

他的愈合能力似乎很强,肋骨的伤结痂后好得很快。已是秋末时节,依然赤着精裸的上身,有细密汗珠沿着蜜色的肌肤往下流淌。芜姜仰头看着他清俊的颜,看他硬实的腹肌随着动作一紧一收,少女十四岁的小脸上不自禁就漾开了红。

“铿、铿——”萧孑自然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这妞自从漠野里与他呆了两个晚上,回来就很少再用鞭子抽他了。但他想起她阿耶邬德说过的话,便只是假装看不见,手上的锤子依旧一下一下地用着力。

芜姜又觉得萧孑这样冷淡很没意思,好像她有多巴着他似的,就也骄傲地扭过头不理他。只这一瞥眼,却看到达刺家八岁的小毛头站在草檐下,抱着个大篮框,惴惴地蠕着脚不敢走进来。

不由笑问道:“小聑犁,你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聑犁满目的憧憬又有点畏生:“我家的母羊生了一对双胞胎,满月了,阿妈说你们家的母羊为了救我们而死,叫我把这一只送给你们养。”

说着蹲下来,把大篮框往前推了推。

但是却站着不肯走。

“咩~~~”那篮子里传出羊羔稚嫩的叫唤,白绒绒的小脑袋一探一探,可爱极了。

芜姜看见聑犁眼里的不舍得,便推却道:“你快拿回去,我们家还有九十九只,留着你自己玩儿吧。”

小聑犁死劲摇晃脑袋:“我不拿,阿妈说他若不肯收,我就不要回去了。”说着伸出手指往萧孑的身上一指。

“铿、铿——”芜姜不帮忙,萧孑只得一手扶着木桩一手钉锤子。墨发将他的侧颜遮挡,只看到眸下一幕幽冷。

晓得这家伙惯是对人不爱搭理,芜姜便吐吐舌头:“那就放着吧,你可以走了。你为什么还不走呐?”

聑犁指着萧孑:“他会用耳朵听遥远的战马吗?”

“这我可不清楚,我跟他不熟,你得自己问他。”芜姜剜了萧孑一眼,有心噎他。

“他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诶,你能教教我们吗!”草檐外一下子围拢来一群孩子,个个满目崇敬地望着萧孑。

萧孑回头看一眼,有些头疼地蹙起眉头。天晓得在中原,所有女人孩子看见了他都躲,哪个半夜淘气不肯睡,唬一声“萧阎王来了”,顿时吓得噤声。怎生这里的人倒是奇怪,孩子姑娘们竟不对他生惧?

冷冽地睇了眼芜姜,像是在怪她给自己找麻烦,又像是央求她帮忙自己打发。

芜姜才不理,脸红红地移开眼眸。

萧孑只得不耐烦道:“不能。回去先练习闭眼听声,几时能动一动耳朵就捕一只蚊子,几时再回来找我。”

“哟、哟~~~”草场上的蚊子一抓一大把,这个要求简直太简单了,一群孩子兴奋地四下散开。

“子肃你这人真坏,你把他们当成青蛙吗?会被蚊子咬死的。”芜姜站起来正要去劝阻,只才走了两步,却看到妲安笑盈盈地站在草檐下。

几日不见,妲安的脸色看起来也苍白不少。听说她阿爸阿妈都伤得很重,下一任首领的候选人还没出,拓烈又出了这样大的岔子,倘若他的阿爸这时候倒下,也许她就真的要如先前所担忧的,“从尊贵的高处跌落至尘埃”。这些天妲安都在夜以继日地照顾。

也不晓得来了有多久,眼里的笑意略微生涩,又顷刻间明媚起来。看了眼萧孑挺拔的英姿,笑笑地牵住芜姜的袖子道:“芜姜,你和他说,我阿爸要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