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不值得。
太不值得。
花语就坐在余靳淮的棺材边上,棺材一边高一边低,低的那一头下面点着一盏长明灯。
京城的老规矩,这灯不能灭,要是灭了,死去的人便得不到安息。
花语趴在冰冷冷的黑木棺材上想,就算这长明灯不熄,余靳淮也是得不到安息的。这个人间欠他太多,偏偏他手上鲜血太多,天地公曹定是不许他往生的。
忽然,灵前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那是一个将近三十的男人,生的美貌,然而眉目神态中却却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锋芒。
他手里夹着根烟,另一只手拉着个只到他肩膀的少年,眼神淡漠,甚至是有些冷漠的看着那方灵位。
良久,他一笑,“师弟啊,我就说你短命。”
花语认识这两个人。
沈听,明沚。
沈听抽了口烟,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说:“我早就说过,这个世界,这个国家,都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你偏偏不信,觉得能力挽狂澜……纵然你是那高山仰止之才,但是说到底。你也只是一个人罢了。一个人,在众多人面前,是很渺小的。”
“当初我离开的时候,师父说我不忠不义,你说我不悌不孝,我觉得你们固执,觉得等你知道了所有真相,你会干出比我更疯狂的事。”
说到这里,沈听抽了口烟,眼神变得散漫起来,“但是谁知道,你余靳淮,骨子里流的是君子血,即便如斯,你也只是拖着一身的伤,到国安部说你不干了而已……师弟哪,有时候,我真要觉得你是圣人托世了。人说你冷酷无情,暴戾恣睢,可我知道,你永远是我认识的那个你。”
“正直,并且愚蠢。”
他说着拿起了供奉在灵前的一杯酒,洒在了地上,“卮酒祝你,来生喜乐。”
“我们终究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将酒杯放回了紫檀木的桌子,挑唇笑了笑,又如同来时一般牵着明沚离开了。
花语听见明沚问他:“舅舅,他是你什么人?”
沈听吊儿郎当的唔了一声,“师弟。”
顿了顿,又道,“也曾经是可以把后背托付给对方的兄弟。”
……
花语等啊等,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余靳淮来找自己。
她只等到了停灵期过,等到了出殡的队伍。
老夫人拖着老朽的身体强行起身,趴在孙子的棺材前痛苦,余渔劝她,自己却也潸然泪下。
花语看着余靳淮被埋进了余家的祖坟,他的坟墓华丽精致,也冰冷的让人畏惧。
一抷黄土落下,爱恨皆埋葬。
终于,你的葬礼在我的生命上画下了最后一个句号。
第839章 永夜沉沦
花语猛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正好看见了余靳淮担忧的脸,
她满头的冷汗,却什么都顾不上了,猛然勾住了余靳淮的脖子,声音带着无尽的后怕:“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她说的又轻又软,但是却带着难以言说的悲哀,让余靳淮想要推开花语的手僵住了。
……心口忽然细细密密的疼痛了起来,让人几乎喘不上气。
花语泪流满面,抱着余靳淮哭了好一一会儿,才听见余靳淮声音僵硬道:“你现在哭,明天早上起来,眼睛会肿。”
花语更难受了:“……那你哄哄我呀,你哄哄我,我就不哭了。”
余靳淮迟疑了一下:“真的?”
花语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眼泪,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道:“真的呐,你抱抱我,亲亲我……”
余靳淮刚要反驳她这无理的要求,就听见花语继续用小小的声音说:“……让我感觉到你真的还在。”
余靳淮想起花语在梦靥之中悲伤刻骨的表情,闭了闭眼睛,努力想要压下自己心口冒上来的心疼。
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两样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喷嚏和爱情。
当爱情悄然,世界翻天覆地,所有无色透明的东西都变得色彩斑斓了起来。
余靳淮觉得,似乎在很遥远的时候,他真的曾经抱着这个姑娘轻声的诱哄。
在她褪去了一切锋利的肆意的鳞甲后,剩下的面对他的,其实只是柔软的不不堪一击的温情软肠罢了。
他伸手抱住花语,低声在她耳边道:“不要哭了,明天眼睛会很痛。”
花语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他。
少女的眼睛仿佛聚集着全世界的星光,眼睫上还挂着泪珠,水润的唇因为刚刚的哭泣还在轻轻的颤抖,在朦胧的月光之中,仿若勾人魂魄的妖精。
他忽然垂头,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