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侄二人来到指定的宾馆时,外头已然排上了一条长龙,容晓蓉瞧着那低矮的三层楼,少不得嘀咕道:“这么多人,肯定住不上吧。”
容老头面有忧色,说:“不会的,”却是不确定的语气。
容晓蓉想了想,说:“大伯,我出去走走。”
“哎,你别乱跑,”容老头是想拉住她的,奈何她已然快步走开了,他只来得及喊了声,“人生地不熟的,你当心点,别走远了。“
容晓蓉回来的时候,原本的长龙不在了,倒是招待所的柜台前还围着三个人,一直在说着好话,都在求工作人员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再腾出一地儿,先对付一晚。
前台接待手中捧着热茶壶,大爷一般,赶苍蝇一般的赶人,口内道:“没地儿了,说没地儿了,你们再说也没用啊。”
其中一蓝衣男子气不过说:“我方才可绕着你们招待所转了一圈,靠东边的俩个房间明明是空着的,没人住!”
前台面上古怪,口气却很强硬,“怎么就没人住了,人出去办事去了,过会就回来。”
男子嗓门吼的更大,“不可能!既然有人住不可能没一件行李,而且床铺也是叠的整整齐齐,你蒙谁呢!就是没人住。”
恰在这时一年轻姑娘领着几个人走了过来,老远就喊了声,“叔,我让你给留的房间留了吧?”
这下好了,捅了蚂蜂窝了,眼看着战火升级,容晓蓉赶紧上前将容老头给拉了出来。
容老头踉踉跄跄着,心有不甘道:“那还有房间呢!我不能走!我本就排在那年轻人前头,他要是有房了,我也得有房。”
容晓蓉说:“我找到地方住了,嘘,跟我来。”
容老头惊疑不定,直觉就是不信侄女的话。但容晓蓉脚步飞快,他不得不跟上。
也没走多远,容晓蓉便在一户有院墙的人家站住了脚,敲了敲门,里头出现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她做贼一般的左右看了看,将门拉开一条缝,快速的说:“进来,进来,你们快进来。”
容老头莫名其妙,抬着行李进了屋里头。
房内还住着一对老夫妻,花白头发,身上都是补丁,也都站在屋檐下,一脸的紧张。
容晓蓉大大方方的进了屋,随即坐在一张椅子上,其他几人反一字儿排开,目光游移不定,容晓蓉看了他们一眼,“坐。”几人“哎哎”应声,纷纷落座。
没有人说话,容晓蓉便冲容老头将自己借宿这户人家的事说了,又说:“就按照当地住招待所的价格给房钱。”
她话说的直接,反叫那对老夫妻红了老脸,老头儿忙说:“你们是外乡人,没地儿住了,借宿一宿就一宿呗,不谈钱不谈钱。”
那会儿还是计划经济时代,没有开放市场经济,若是谁家私自买卖就会被扣上投机倒把的帽子。
但因着彭县有火车站的特殊关系,往来旅客颇多,而招待所有限,经常会有旅客滞留没地儿住的情况,有些机灵点的胆儿大的就动了心思,收留旅客住家里,顺便赚点房钱。虽然县政府是命令禁止的,但是现实困难摆在这儿,总不能叫那些旅客睡大街吧,有时候也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而容晓蓉找的这户人家之前并未干过这事,第一次收留人住宿还收钱,难免紧张。但家里经济困难,谁家不想有点外来的油水?看到旁人家挣钱,心里痒痒那是难免的,这还是儿媳妇竭力应承下来,否则这老夫妻是肯定没胆的。
容晓蓉还当他们是担心她和容老头来路不正,遂冲容老头说:“大伯,您跟叔叔阿姨说说我们的情况吧,还有村里给开的介绍信也给他们看看。”言毕,摊摊手,“我们不是坏人。”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女人连声说,这才缓过神,忙去给倒了热水。
这户人家有三间卧房,有俩间是常年住人的,另有一间也放了张床,但是堆了很多杂物,女主人一面收拾一面说:“这间房是预备等孩子大了给孩子住的,但孩子现在还小,还跟我睡一块呢,最近放假他去他姑家和她表哥表姐玩去了。大爷,您看这房我收拾出来给您住行吗?至于大妹子要是不嫌弃,晚上就和我凑合一晚吧,我那房,床大,寻常我和我儿子俩个人横着睡都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