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的声音让赵晏清微微回神, 下刻苍白的脸上居然是露了笑。
说是笑,却又似乎不太对。因为他只是牵扯着嘴角, 面上依旧没有表情, 像是在做一个机械的动作。
永湛看得头皮发麻, 咽了咽唾沫:“殿下,那个嬷嬷说了什么吗?”
赵晏清目光就落在他面上,毫无情绪:“你觉得她会说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永湛被反问得一怔, 旋即忙单膝跪了下去:“殿下, 属下没有别的意思, 是有些担心你。”
从屋里出来的样子就不太对, 可不是担心。
“起来吧, 没怪你。”他慢慢走出院子,夜风在耳边呼啸着。
宋嬷嬷确实没有说出什么让他能失态至此的事,是他想多了吧。
——贾春云的死和私通侍卫有关。
宋嬷嬷说贾春云死前已经不常在他母后身边伺候, 有近半年,说是染了病, 一直在屋里养病。他母后会时不时去探望。
但在母后生产第二日就暴毙了。
宋嬷嬷说她也不知道贾春云是得了什么病, 但贾春云可能最后是死于刑罚, 因为她看到贾春云被抬走的时候, 身上的血都渗透了草席。滴答了一路。
刘皇后没有为贾春云的死说过什么,对外说是病死,但跟她一起伺候的戚嬷嬷却是知道什么的,事情是她在全程处理。
有一天戚嬷嬷喝多了,跟她说了贾春云是私通了侍卫,被皇后暗中差人打死了。
私通是个大罪,搞不好连皇后都会受到牵连。
宋嬷嬷庆幸自己没有被要去办这件事,然后就守口如瓶,直到今日被问起才再说了这件往事。
但赵晏清却是听得心头发凉。
为什么贾春云私通侍卫的事会在他母后生下兄长时才处理,这里太过巧合。而且既然贾春云是有罪的,她母后更不可能善待贾家吧,还让贾家做起了生意,连司礼监都攀上了!
他有所怀疑,但那种怀疑会导致一切天崩地裂。
赵晏清思绪混乱地回了院子,在慎重考虑要怎么处理宋嬷嬷了。
把人就这么放走?
可万一宋嬷嬷把这事再跟别人说呢?
可关在王府里也不是最好的办法。宋嬷嬷现在是女学教规矩,失踪了肯定会引起轰动,那家女学也得去报官寻人。
闹出动静,才会让人更觉得蹊跷。
赵晏清犯难了。
他坐在椅子里良久,脑海里翻来复去是宋嬷嬷嘴里的陈年往后,时不时有小时候听到宫人的一些议论。
什么当年若不是他父皇另一个妃子滑胎了,太子就该是二殿下云云。
在刘皇后怀上太子之前,还有一个份位不低的妃子有孕,后来那妃子没福气,失了孩子后也郁郁致病早逝。
只亮着一盏灯的屋里十分安静,赵晏清是在窗子被风刮得作响动静中回神。宋嬷嬷还是得送回去,然后派人一直跟着,让她请辞,他再安排别的地方将她先关押起来。
大理寺那里在查贾永望的身份,很快就会查到,现在不能让和他母后有关的宋嬷嬷闹出动静,让大家觉得事情都关系刘皇后。
这里头的关系,他等再找到戚嬷嬷才能完全理出来。
赵晏清终于做了决定,喊来永湛去吩咐,让他告诉宋嬷嬷,照办就当是有人替她养老。不配合就威吓。
生和死这间还是很好选择的。
永湛去了,赵晏清整晚都没能入眠,真是应了他给初芙信里写的辗转反侧,却比犯相思更痛苦不安。
深夜里,谢擎宇穿着金吾卫的装扮进宫见明宣帝。
夜里的皇宫像只匍匐的巨兽,他走在游廊下,有些忐忑。当他给明宣帝请罪身份暴露一事,明宣帝倒没有他想像中的发怒,只是迟疑片刻,转过来安慰他。
“朕让你们父子瞒着天下人,连亲人都不管不顾这些年,你思亲也是正常。既然谢丫头知道了,那就知道了吧,只是要让她守口如瓶,不可再外扬。至于你丢了钱袋子一事,也确实是件麻烦事,干扰了大理寺办案,你让谢丫头跟陆文柏说明就是。”
谢擎宇忙谢明宣帝的不怪之恩。
明宣帝又说:“倒是老四那……老四知道了也无妨,朕这里处理。”
谢擎宇当即再谢过,明宣帝肯出面去管他儿子,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末了君臣俩再说起调查进展。
自然还是没有头绪的,明宣帝在这个时候才显出几分急燥来:“那些叛党潜得那么深,实在是可恨,真想把祖宗基业给毁了不成!”
联合瓦剌来报复,这事让他一想起就心底发寒。
谢擎宇什么都没有查到,是办事不力,未能给君分忧,这个时候聪明的选择了沉默。
“你再继续查,一日不拔除这些乱党,朕就愧对对那么多战死的将士!”
***
昨天夜里起了风,初芙清晨起来就看到院子里被刮得乱糟糟。细细的树枝有被刮折了的,叶子落得满院,丫鬟们都扫洒不急。
她披着外袍看了眼元宝的池子,上面也是落满了叶子,一个粗使丫鬟正在拾池面上的叶子。
这风起了估计就该更冷了,元宝差不多也要过冬深眠,今天起不能再让两只小家伙在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