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莫磊道:“大夫请这边来。”将几乎是小跑出门的大夫引到外院去开药方加支赏银去。
待屋内只剩下他和她,慕容行天这才重新看向封翔。他似乎一直瞅着她没有移开目光,会是什么更好笑的原因让她表现得如此这般异常?“你决定要卖掉我了?”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他那挑肥拣瘦的视线,就差没命人挂她到称上去过秤了。
他冷冷垂眼看着她,“还不是时候。”
忍住捧脸颊照镜子的冲动,她点了点头,“大病过后的人都好看不到哪儿去。”八成是她变丑了,所以他才一脸看她不爽的表情,谁愿意自己的商品有跳楼价的可能嘛。
缓缓挑高剑眉,对于她的自嘲口吻,他没有怒意,反而想笑,有精神嘲弄是不是代表着她要恢复了?“你现在的确很丑。”他撒谎了,就算此时满脸病容的她,也美丽得让他根本无法转开视线。
咧出个干笑,“多谢直言。”封兄的恶毒话语看来在七天之内依旧是没有半分的改进哦。换了个姿势斜靠住松软舒适的靠枕,她改变这个让她有吐血冲动的话题,“这几天内‘恒翔’有什么状况?”
抬高纤手指向圆凳,“请坐,我的脖子仰得好酸。”没事干长那么高吓人很好玩么?每次看他都得努力锻炼后颈肌肉。
沉默的凝了她好一会儿,他缓慢绕到圆凳前坐下。比先前站的位置更靠近她,也让他更清楚的看清她瘦尖的雪白小脸。“恒翔一切都还好,但某些帐目必须得由你过目。”就算他学得再快再多也不及她呵。
挑高细眉,她略略睁大美眸的淡笑着,“我已经把审核帐目的方法教给你了。”她是病人耶!这家伙要她在病榻上一睁开眼就开始做牛做马?
“我不是天才。”他慢慢道,就算他努力到一天只睡二个时辰,其他的时间都用来打算盘研究那些又厚又重的帐本,也仍是有些细节他无法理解。他是不指望莫磊能帮上任何忙,只有她才是他最佳助手。
深深的黑眸里闪过笑,这女人在最初相遇时果然没有说大话,她绝对有实力可以帮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他不是天才?慕容行天安捺下翻白眼的冲动,“大哥自谦了。”这只超速养成的大鸡不算天才,那么天底下的人就全是白痴。认命的耸耸肩,“大哥命人将帐本取来,我看就是。”她命好苦哦。
难得的,他说了句人话:“不急,你先用膳。”
再次睁圆大眼,她实在不敢相信他有这么人性味。
“除了帐本,我还有矿山的事要和你谈。”
果然,她就知道好处后面都是累累苦果相随。没好气的点头,“一切都听从大哥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她欠他的啦,唉。
他凝视着她半晌,突然伸手握住她尖尖的下巴。
吓了一大跳,反射性的要躲,却因为下颌上力道加重而没有乱动。他大哥的本事可以直接轻松捏碎她的任何一处骨头,乖乖的不想死当然要听话。可……没事干捉住她下巴干吗?她莫名其妙的瞪他。
一待她不再挣扎,他立刻松了手劲,只是用食指托着她的下巴,左右轻转动她的脸看,手指感受到她细腻的肌肤,感觉好得惊人。
他的手指粗糙的刮着她嫩嫩的下颌,她想推开他的手,可不敢的只能忍受。其实不疼,只是有些异样的痒,让她想笑,新奇的感触。
收回手,他低低道:“你瘦了。”
抓抓自由的下巴,她轻浅笑着,“病中的人没有丰腴型的。”他要论斤卖她?哈,多奇怪的买卖方式,她又不是头猪。
他因她的笑而微眯了眼,“不用一天想着我要卖你,是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这女人难道就不能把他想得稍微友善些么?
好想提醒他,是他成天要挟着要卖掉她的。“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笑眯眯的的将双手缩入温暖的被中,“对了恭家那对双生子呢?”
“我把他们轰回京城了。”他懒得多谈,除了他,没有任何男人有资格接近她半分。
现在吐血可不可以彻底聊表对他做人失败的唾弃?“他们是我们的合作人。”她眨一下眼,虚弱极了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合作人就该办些实事。”一天窝在青梅小苑,看了就碍眼。他冷然的看着她干咧嘴的表情,“你希望他们留下?”危险的眯上森冷的黑眼。
“当然不是。”
她飞快的摇头让他略微感觉舒服了些。
“只是基本的客套不应该这般。”如果对待每个合作者,封翔都这样不给面子,她可以直接遇见将来他的敌人满天下,而非朋友。对了,这家伙这么讨厌的性格会交得到朋友么?好奇打量他阴冷神情半晌,她终于不怕死的问,“大哥有朋友么?”
他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没有。”
果然不可以期待一颗冬瓜变成一串葡萄。“那大哥有可以信任的人么?”八成也没有,这人连他自己都不信任吧?好可怜,那他岂不是活得很累?想象一下封翔一个人躲在一间小黑屋里疑神疑鬼,遇见只老鼠都能跳起来,忍不住嘿嘿笑出来。
她的快乐点亮了整张清艳的小脸,夺目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七天了,每天面对着她的沉睡,他都快忘了她睁开眼睛的样子,天知道,他有多希望再看到她的笑,看到她闪亮着聪慧的双眸。
“你。”浑厚的男性嗓音让她分神瞄他一眼。
“啊?”没头没尾的,什么跟什么?猜字谜?她笑意仍盈满了水眸的瞅着他。
“我信任你。”他面无表情道。
慕容行天听清楚了他每一个字,掩饰不住讶意的大睁眸子看他,笑意逐渐从漂亮的眼儿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惑和疑问。他说了什么?怎么可能?
她一定不知道她半张着嘴的样子很痴呆吧?那美丽的樱唇微张着,让他的目光流连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对入她不可置信的眼中。她傻傻的模样让他想微笑,何时,聪颖过人的慕容行天也会有这般可爱的呆瓜表情?
于是,他微笑了,薄唇微扬,向来凌厉可怕的黑眸刹那间也温和了许多。
她更加痴呆,认定自己大病果然严重,竟然出现了幻觉,看到了封翔的可称之为微笑的神态?而且,他居然有酒窝!天哪,他居然有两个很深而且十分好看的酒窝镶嵌在左右面颊上,她在做梦么?
她的白痴让深沉黑眸中的笑意加深。“像只小猫一样。”轻喃,他伸手用拇指刷过她的下唇,“你该用膳了。”起身,再深瞅她一眼,转头离开。
呆楞的目送封翔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然后数名侍女捧着热气腾腾的膳食进来,喧闹的在床边围成一圈的要她选择一样进食。
随意点了离她最近的侍女,慕容行天仍未清醒过来。直到一勺清香扑鼻的粥送入她的口中,她才猛然捂住嘴低低叫了一声。
他说他信任她!
侍女们被她的举动惊了一跳,以为膳食出了问题的忙退出了门去换。
捧住脸蛋,慕容行天感谢屋内没人,因为她知道,此刻的她一定笑得很蠢。
只因为他的一句话,只因为封翔给予她的肯定,她没有白白付出努力,臭屁封翔信任她呢。哈哈!她还看到他首次的笑容!
平生第一次,慕容行天觉得自己快乐得像飞上了天!
事实证明,人是不可能飞上天的。另一个真理是,封翔是头不折不扣的大猪!
瞪着十数本厚厚的帐本,慕容行天差点吐出胃袋里半个时辰前咽下的半碗稀饭。有没有搞错,杀人不见血也不用这样吧!
封翔还真的把这七天内的所有帐簿,大小条款细节通通命人搬入她的卧室,就摆在她的病榻旁边,高高的叠成一大摞。
啊 !她好想尖叫,封翔那个大猪头,她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啊,哪有人真不要命的刚从昏迷中醒来就要加班干活的?!扫向床边一排过去端着补药参汤的侍女,慕容行天用力咬住牙齿,接过最近侍女递上来的第一本帐目。
算他狠!
一侧的侍女细成细气道:“大少爷说,请二少爷莫太匆忙。”
那是因为怕她有错误亏钱!恶狠狠撩开第一页,她抓过算盘,噼里啪啦的拨动算盘珠子,好想拿这个算盘用力去敲封翔的猪头!
“大少爷收集了子午城内所有的补品,请二少爷一定要养好身子。”
那是因为怕她死了,不但没人卖命,不能将死人当活人卖,还得亏上一床草席帮她裹尸!磨牙,可恨哪!他就这么物尽其用才开心?死王八,还说他信任她,而她就真相信得高兴得像白痴!
气死她了!从小到大因为身体不好忌讳情绪大起大落,她一向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可这一回她真的气得够呛!
“您昏迷的日子内,大少爷天天来看您……”
慕容行天手中的算盘被突然甩到墙角。
她出人意料的举动吓了所有的侍女一跳,同时望向慕容行天,才发现向来笑脸迎人的二少爷破天荒的绷紧了俏脸,而且那双水眸里燃烧的是不可错辨的怒火。
“二少爷……”侍女们怯生生询问,不明白做错了哪里,竟招惹得从不动怒的二少爷发了火。
紧接着被扔出去的是慕容行天膝头的帐本。
众人惊惶的对望,要不亲眼所见,她们这一辈子都会认为慕容行天有一副雷打不动的好脾气。
慕容行天恼怒的瞪着那堆碍眼的帐本,索性一把掀了被子,也不管只穿着袜子的直接踩下地面,大步走到帐本堆前,一本本抓起来,泄愤似的抓起来就抬手往外扔。
“二少爷!”侍女们惊呼,“您至少披上外袍呀!”那么单薄的身子只穿了件薄薄的绸移,再受寒来场大病,她们都得被责罚。不管慕容行天到底为什么忽然发脾气,也先得保证了她的身体健康再说。
挥开披上来的披风,“走开!”慕容行天眼里只有这堆讨厌的破帐本,打不过封翔,她总可以扔扔它们来表示自己的愤怒吧。挣扎着闪开又一名侍女披过的外衣,她抓着又一本帐册甩出去。
帐册被不大的力量扔向空中,坠下地面,滑出去,直到撞上了从屋外跨进的一只鞋尖时,才停住。
低头看一眼迎接他的东西是本摊在地面的帐本,封翔背着双手,抬头面向屋内混乱的场面,在看清侍女中央像只被睬了尾巴的小猫的慕容行天只穿了件单衣时,黑眸一沉,森冷的话语蹦出:“怎么回事?”
众人一僵,惊恐的回过身整齐行礼下去,“大少爷。”
慕容行天则在听到他的声音后,故意把头撇到另一边,瘦瘦的身板直挺挺的,就是不看他。
“大少爷?”,莫磊低声询问自门外传来。
抬起一只手,示意莫磊留在屋外,封翔冷道:“都在外面候着。”
所有的侍女低垂着头,依次从气氛紧绷的屋里逃了出去。
将门板自身后关上,缓慢的,封翔拾起椅背上的貂皮外袍,迈步上前,抬手要披上她的肩膀,“怎么了?”实在是不明白,半个时辰前他离开时,她不是还好好的?
刻意躲开一大步,她知道自己很孩子气,可就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我讨厌你。”
剑眉略扬,他上前一步,不顾她再闪躲,强硬的用披风裹住整个的她,这才一手抓住披风襟口,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不准她再对着一侧空气说话。“到底怎么回事?有谁胡说八道了什么?”她从来不会生气,脾性虽然奇怪了些,但绝不会没有原因的发火。
她大大的美眸中怒火燃烧,恨不得踢他一脚。
他觉得她此时美丽得像艳丽夺目的火焰。不见她回答,他催促:“谁惹你生气?”他不会轻饶恕任何让她动怒的人。
她的回应是踢了他,用尽全力的,忘掉了自己没穿鞋,感觉像踹上了一块石头,痛得她立刻让眼中的怒意让泪水浇灭。好痛!
他的反应是高高的挑起浓黑剑眉,低下头看着自己被中招的腿胫,不太敢相信她的所为。然后,弯身一把抱起她,放到床边,他则蹲下高大的身,握住她的脚。
“你干嘛?”她反射性的缩回脚,抓过被褥掩盖住。
他看她瞪得圆圆的大眼,回答得比她还好奇,“检查你受了伤没。”伸出手,等待她伸脚。她哪里都小,刚刚短暂的一握,才发现她的脚小得还不及他手掌大。
她更加后缩,不可置信,“拜托,你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么?”有没搞错,只有她的丈夫才可以碰和看她的脚,他难道不知道?
他仍半蹲在床前,仰头看她,俊脸上是古怪的神色,“我只知道你有可能受了伤。”她不若他从小做惯了苦力活,还习了武,她的身子骨弱得风一吹就散了。
“我好得很。”她忙挥挥手,“没事你可以走了。“
再次扬了扬浓眉,他有想笑的冲动。慢条斯理直起身,双手反剪在身后,“既然你很好,那我们来谈谈这些问题。”抬起下巴,示意一屋子的凌乱,“是谁让你不高兴?”
他还有脸问!仰头怒瞪他一眼,她撇开头,拽拽的用鼻子哼一声作为回答。
弯身,他伸手握住她白皙的小下巴,半强迫的转过来重新对上她双眸,他冷冷开口:“不要让我再问一次,谁?”
拧上细眉,她啪的拍开他大手,不受控制的用食指戳上他肩头,“是你!你气死我了!现在得到答案,高兴了吧。”
没理理睬肩膀上几乎可以忽略的感触,他偏了偏头,思索她的问题,“我做了什么?”她醒了之后,他就回到松柏院去处理今天的事情,忙到方才,才忍不住过来想再看看她。他有时间和空间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让她这般恼火?
“这堆天高的帐本!”她收回手,叉在腰上,就算是坐着,也要努力显示她的气愤。
分神瞄一眼四处散乱摊得到处都是帐册,“它们现在还不及你的脚背高。”
她不敢相信这个时候他学会说笑话了。“我是说你命人搬它过来,真要累死我是不是?我是病人耶!”他就不能学着体谅一下?
眯了眯眼,他直起高健的身,“是你要我命人搬它们过来的。”他可没忘她说过的话。
她尖叫,“那是客套话!”气死她了,好喘。拍拍胸口,原来吼人也不容易。
他面无表情的盯了她好一会儿,视线顺着她的动作移向她剧烈起伏的胸前,柔软的女性曲线让黑眸略沉。“我不知道那是客套话,我以为你想看。”
想撞墙的冲动好强烈,她干咧嘴。
“而且这些帐册我已经全部批阅过,我只是想先让人搬过来,再和你讨论一下其中我不明白的细节,并不是要你全部重头审核。”
啊?樱唇半张,她眨巴眨巴眼。
他冷着脸,只有深沉的黑瞳深处闪烁着对她逐渐变成火红小脸的笑意,“既然你这么生气,我命人搬它们走就是。”
“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觉得她的脸要烧起来。“大、大哥,我、我没生气啊。”结结巴巴的慌忙要解释,挥舞的小手在看到他英俊脸颊上深深的酒窝时定住。
他又笑了,而且是大笑,浑厚的笑声回响在屋内,让慕容行天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悲惨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