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 / 2)

郑菀上来时,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蒋三娘子“啊呀”了一声,掩唇惊道:“菀娘,都忘了留你的位置,不若你坐我的?”

以龙首位延伸开来,越远的座次,地位越低。

此时,只剩船尾几个空位了。

在座都是上京城数得着的官眷儿女,谁还不知道谁?这蒋三娘子口称让座,屁股却挪也未挪,明摆着是嘲讽。

想想当初车架出行连县主都要礼让三分的郑氏女儿,落得如今保不住座次,要与那些六品、七品的小官儿女拼一块的田地,不得不叫人唏嘘。

郑菀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摇头拒绝:

“很不必。”

她进来时一眼便瞧见了舱尾阖眼休憩的青袍郎君,这般情势,于她反倒合意。郑菀径直向后,直接跻坐于崔望几旁,“坐这便好。”

“郎君,又见面了。”

郑菀螓首低垂,双颊适时飞起一抹绯红。

崔望眸光淡淡:

“是很巧。”

一点儿不巧。

郑菀心道。

这石舫二楼于崔望而言存在一道莫大机缘,他不可能不在这儿——否则单凭容沁几句话语相邀,她如何会乖乖上来?

舱内衣衫轻薄的舞姬正赤足袒腹,跳一曲胡旋舞,节奏明快的悬鼓声将石舫内气氛燃得更是热烈。

偏偏郑菀所坐一隅,仿佛与世隔绝,静得针落可闻。

她便罢了,那崔望更似佛堂里那尊泥塑金镶的菩萨,一动未动,一声未吭,修得也不知什么功法,坐他身旁未久便觉锋锐彻骨,委实难熬。

郑菀可算是亲身经历了一回书中所谓“剑气千条”“威压凌身”了,这还是收敛过的……她挺直腰板让自己坐得更正些,见胡旋舞结束,那舞姬顿首于地,殷殷求赏,不由跟着叹了口气:

“今日还是座上宾,他朝便成阶下囚……许到了明日,我便连这祈怜的舞姬还不如。”

声音到最后,弱得只有嘴边的风能听见。

可郑菀知道,崔望听得到。

修道之人,耳聪目明,除非不愿听。

对他而言,方圆百米内的风吹草动尽皆在耳。

崔望依然一声也未应。

……果真是铁石心肠。

郑菀在心底叹了口气,却见容沁眯缝着一双小眼朝她看来:

“菀娘与这位救命恩人倒是相谈甚欢。”

“……哦。”

郑菀点头,“确实。”

只当上首位太子酷烈的眼神是毛毛雨。

容沁眉毛微挑,她同样也穿了一身朝霞色云锦,脸上傅了粉,只可惜青春正少,总有些不听话的鼓包出来,破坏美感。

“自古美人配英雄。菀娘若欢喜,可尽早让首辅大人禀明圣主,圣主必会愿意为你与这位郎君赐婚,成就一段佳话,也免得坊间对我皇家颇多微词——”

“太子哥哥,你说是也不是?”

一言出,太子还未表态,旁边绯服小娘子却接了话:

“县主此话不对。”

“那柳二姐姐与我分说分说,哪里不对?”

“无一处对。”

“郑家毁亲在前,笞人在后,不仁不义,此其罪一。瞒下退亲事实,欲以二婚女上嫁于天家,犯下欺君大罪,此其罪二。”

“圣主不予追究,是宽宏大度,仁德体下。圣主追究,是彰我朝法度昭昭,警示万民。”柳二娘子朝皇城拱了拱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下臣有何可议?”

太子绷紧的下颔松了些,赞许地朝柳家二娘子送去一眼,淡淡道:

“阿沁,吃些浆汁,这可是番邦进贡过来,叫人捣成汁倒是费了不少功夫,很是甘甜爽怡。”

容沁险些被唬住,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儿,这二人倒是般配,一个假道学,一个假深情,都惯会拿大旗张虎皮的。

纵使前座对她郑家之事,论辩滔滔,恨不得直接打入死地,郑菀却始终挺直了背脊,一言未发。

崔望瞧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

容沁看郑菀跟个没甚脾气的木头人杵在那,又觉得无趣了,眼睛咕噜噜转了下,立时计上心来。

“这般枯坐吃酒,着实无聊,舞姬也看厌了,不若我等亲自下场?”

“哦,阿沁你还会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