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一役令你长些阅历,想必你此去福建也不会太难做,那就这么定了,你去!”皇帝用随随便便的口气决断了鄞祯的去向,然后问群臣还有什么大事呈奏没有,“没有大事,小事稍后呈奏御书房就行了,朕现在有点累,不想跟你们这些臭老头儿说话。”
皇帝揉揉太阳穴,露出一脸倦意。
众大臣退朝后,偏贾琏被大太监叫住,继续觐见。
众大臣见状,无奈的叹息:果然嫌弃他们老!
贾琏面前,皇帝只字不提四皇子的事,只是拿着奏折仔细询问贾琏种植烟叶的事。得到的了满意的回答后,便放了贾琏。
忙完公务之后,贾琏赶忙又出京去了一趟小凌庄,四皇子鄞祯早在那里等候多时。
贾琏见四皇子似乎怀疑他庄子上的人,笑着解释:“都是可靠的,这庄子里人的口风比我院里的还严。”
鄞祯点点头,冰冷的脸上写满了愁闷。半晌,他才叹气道:“我不明白,父皇为何突然如此对我。”
“前些日子,北静王刻意接近我,似乎有意讨好。”
“你是说大哥对你有动作,很可能对我也——”鄞祯愣了下,突然明白了,恨恨地捶一下桌子,“我就知道是他在父皇面前诬陷我了,却白白叫那三位大人受了连累。我平日真没有私交什么外臣,当然除了你,我们是谈得比较来,所以才走近了。至于那几位,倒是和我示好过,但我一直很谨慎,没有过多接触。我这次,真比窦娥还冤!最可气的是这件事父皇没在明面上明说,我纵然有心解释,却无从下口。”
贾琏:“贵妃娘娘那里呢?”
鄞祯更叹气,“父皇半个多月没去了,宫里出来个新宠,是皇后身边的女官,正得势呢,听说要封妃。”
“王爷稍安勿躁,先把这一关混过去再说。贵妃娘娘那里,也请一定稳住。”当朝皇帝只是生性多疑,性情难测了一些,但不是一位昏君,所以四皇子的冤屈总会有一天被洗清。只要他不自暴自弃,安静地等皇帝认清这件事的真相,咸鱼翻身那天一定会得到更多的赞赏和肯定。
“风雨之后才会现虹,王爷若是能让皇上清楚地看见,您忍辱负重的背后是隐忍孝顺、为国为民的端方品格,到时候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鄞祯点点头,佩服道:“突然觉得你有治国之才,不单单可以种地。”
“王爷谬赞了,其实就是因为下官一心只在乎种地,对别的事不甚关心,才能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得更清。说到治国之法,我一个字都不会。我书读得不好,之乎者也之类都说不明白,这点王爷是最清楚的。”
“恐怕全天下人都清楚了。”鄞祯笑了笑,这话贾琏说得倒实在。
“不过最近倒是有一句话,令我印象很深,刚才从京出来,看见城门外那些流离失所的农民,我更是感慨。我以前只关注种地这件事,其实是犯了大错的。”
鄞祯眯起眼,追问他:“到底什么话?”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农民吃不上饭,其实不单单是农作物低产这一点原因,还有一点,他们地少,甚至没有地!”
第70章 不起眼蚂蚱
鄞祯原本眯起一条缝的眼睛渐渐长大,盯着贾琏,表情复杂的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下嘴。
“王爷此去福建,可想好了么?”贾琏问。
鄞祯点头:“现在识趣儿点,日后父皇或许还会想起我,所以离京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贾琏点头,“王爷睿智。”
鄞祯看着贾琏,突然笑起来,“我睿智?睿智的是你!当时在朝堂上,若非多亏你提醒我,我大概不会应这个差事。现在想想,越来越觉得这个选择对。你说的不错,皇上只是听信了别人的谗言,一时对我生厌,但毕竟父子之间连着心,只要我坚持攻苦食淡,始终如一,他会想起我来的。”
“王爷深谙韬光养晦的道理,令下官十分佩服。”贾琏温温的行礼。
鄞祯直摇头,“可算了吧,别说佩服,你不笑话我,厌弃我,便是我的万幸了。”
“下官不敢。”贾琏道。
鄞祯眼睛发亮地看着贾琏,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天下之才抵不过贾琏一人,我有你支持,足矣。只是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贾琏:“王爷请讲。”
鄞祯:“你之前说的那句话……贾琏,你可想好了,从当勋贵们手里夺走土地,那就跟挖了他们身上的肉一般。你挑战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必定会同仇敌忾,一同对你落井下石。秦孝公之商鞅变法,五马分尸;汉景帝之晁错削藩令,腰斩于市。而我又不在京中,你孤立无援……”
“王爷不要担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不会擅自行动,也不会半途而废。如果我死了,事情就没人做了,所以我会很宝贝自己的命。”鄞祯所说商鞅、晁错的例子,贾琏都想过,有那么多前人的教训在那儿摆着,他还不至于冲动地一头就撞上去。改革要慢慢来,特别是在以贵族利益为先的古代。
鄞祯见他心里有数,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临走前,他跟贾琏提了一个要求,“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完好无损的等到我从福建回来。”得到贾琏应承后,鄞祯抬眼瞧了瞧贾琏的草莓地,不禁叹息,“此去福建,便再吃不到这么美味的草莓了,也是个遗憾。”
“我回头叫人移栽几盆,随王爷去上任。不需要怎么伺候,可能结果会小点,但不耽误口感。”
鄞祯笑称“好”,信任的看贾琏一眼。告辞后,便骑马而去,直奔铁槛寺的方向。因为又要离京,他要去庙里为母妃求个平安符,也算是做儿子的聊表孝敬。本来鄞祯只想给自己母妃求一个,后来想到贾琏所谓隐忍的道理,便求了四个,有皇帝、太后、皇后和他母妃的。
三日后,鄞祯启程前往福建,为他送行的大臣几乎没有。
鄞祯素来得宠,受众人追捧。这次一瞬间失宠,所带来的凄惨清冷令他心里头很不是滋味。纵然心里提前有了准备,可人活一张脸,见这凄冷的场面,在想到他去年出征西北时被万众瞩目热烈欢送的场景,心里顿然不是滋味。
他乘着马车,一路心里泛苦。到了东城门前,忽听身边的小太监通报,说有位大人为他送行。鄞祯急忙掀帘子一看,独贾琏一人,矗立在城门口。
在众目睽睽之下,贾琏将鄞祯大大方方的送出城外。
鄞祯心存感动,却又很为贾琏担忧,“你这样送我,就不怕父皇那边……”鄞祯话音未落,就见贾琏脸上流露出一抹自信的笑,鄞祯便止住自己所言。这才是贾琏,他就是跟别人与众不同,这也是他欣赏的原因之一。
鄞祯冲贾琏点了下头,感谢他为自己特意送行。心里之前许多苦闷就在这一刻全飞走了,鄞祯在贾琏的注视下,高兴地上了马车。
“四皇子一路顺风,必会平安到达。”贾琏拱手,恭送。
鄞祯点点头,给贾琏一个“请相信我”的眼神儿,不多言,这就叫人驱车走。纵有千言万语,他也不敢说了,鄞祯怕自己跟贾琏纠缠过久,会影响到父皇对贾琏的好印象。
不过贾琏为鄞祯送行的事情,还是被好事者传到了皇帝的耳里。这告状的不是别人,正式那位刚刚被贬黜回户部主事的周庆元。他前段日子因不满官自己的官员是年纪轻轻乳臭未干的贾琏,便拼了命的走关系想办法,想把自己弄到户部侍郎的位置。不巧老天眷顾,他真就走了狗屎运,在大皇子暗中巧妙的周旋下,他一跃升上了户部尚书之位。
周庆元那天之所以会出现在会宾楼,全然是因为他想做大皇子的耳目,去试探四皇子的虚实。没想到却中了计,被皇上判定为是四皇子那边私交的大臣。他可真冤枉,但是也没办法解释。他总不能解释说自己是大皇子身边的,是要去四皇子身边当细作探听虚实。皇上要是知道这个真相,只怕他不是贬黜回主事那么简单了,搞不好直接端了他的九族。
但是周庆元不甘心,他好不容易熬出头,成了贾琏的顶头上司,扬眉吐气。偏偏只做了一个月的梦,而且这一个月之中还没有办件事管到过贾琏。贾琏这厮在户部就好像是单独立出来的部分,圣宠在上,职务独立,他除了派人去讨要点消息档案,完全没有任何地方可支配他们。好不容易,周庆元终于想到了一个治贾琏的办法,就是大家聚在一起,他当众给贾琏来个下马威。结果贾琏日日外出忙公务,根本无闲暇过来。再后来,好容易他以前定日子,硬逼着贾琏答应来了,日子还没到之前,皇上一道圣旨下去,把价廉也封了尚书。
户部礼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