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突然去林家的?怎能如此混账!”贾政急急忙忙换了身衣裳,乘车就往林府去。
一到荣府,贾政便忙问他家管事,“你家老爷可在府上?”
管事摇头:“不在,今儿个一早老爷随琏二爷去玉州忙公务去了,估摸得夜里才归。”
贾政稍微松口气,忙问他:“宝玉在哪儿,带我速去见他。”
林府管事巴不得如此,快速倒腾步子在前带路。
可宝二爷突然上门,非跟太太硬聊不走。太太挂着面子不爱跟小辈一般见识,偏宝二爷近日不知怎么了,十分不识趣起来,太太几番婉拒,他都不肯告辞。在这么下去,只怕一会子就会闹起来。
慕安堂内。
贾敏正蹙着眉头喝茶,宝玉在一边喋喋不休的问她黛玉的情况。
贾敏听得头疼,几番打断,谁知宝玉跟发了痴症一般,仍旧不害臊的张口闭口提黛玉。
贾敏唤个婆子来,附耳好生嘱咐一番。今日事传出去,若是被有心人造谣牵连到黛玉,岂非毁名声。贾敏便打发人即刻送黛玉去尼姑庵,名义上拜佛,实则就是找个不在场的证明。让佛家人证明黛玉,自是可信。
只要黛玉安全了,而今宝玉在林府里怎么闹腾,就只丢他自己的脸。
安排完这些,贾敏心情轻松不少,开始打量宝玉。虽没有之前那般肥头圆耳了,可而今却也是个满身肉嘟嘟的小胖子。五官可见精致,只是碎碎念叨人家姑娘的时候,一点男人的英朗都见不到。
“姑母,我这还作了一首诗,想请林妹妹指点一二。上次她改了我的芙蓉女儿诔,当真好,我便来求教。”宝玉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
“那是她误以为姐妹做的,才会不知羞得改了改。若只是你,断然不会动的。你林妹妹才识几个字,哪比得了你们你们这些天天以读书为己任的爷们们。”贾敏不耐烦的放下手里的茶,“再说,黛玉的身体你该清楚,时好时坏。可不巧了,今儿个她正好身体不适,病容憔悴,不适合见外人。”
贾敏自认这话说的很重了,礼仪之家,拒绝人都讲究要委婉些,更何况宝玉是他的亲外甥,她就是看着贾母的面子上,也得给宝玉留点面子。若是换成别人,一顿棍棒打走是少不了的。
至于托词说黛玉生病,也是不得已为之。贾敏怕说了实话,宝玉有可能会立刻动身追到尼姑庵去。宝玉既然能做出不打招就呼突然造访的无礼行径,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危险的事,能免则免。
可贾敏怎么都没料到,宝玉一听黛玉身体不好,满心全挂着黛玉,至于贾敏在那之后说的话,宝玉根本就没有注意听。“林妹妹病了,什么病,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没有?其实我今日来求教诗句是次要的,就是想问问姑母她身子好不好,是不是还怕凉。她若是好就,我是见不着心也安了,可如今却是不好,我怎么能安稳坐下去。姑母,求您让我见见她吧!”
贾敏听闻这话,气得摔了茶杯。“混账东西,长辈说话到底有几分能进了你的耳!”
宝玉懵了,不解地看着贾敏,“姑母,若是哪些话唐突了您,外甥这就向您赔罪。”
“别,我可受不起。你今日能安安分分从我林府的大门走出去,我便谢天谢地了。”贾敏没给宝玉好眼色。
“姑母,我——”宝玉想问贾敏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却见贾敏一脸厌烦的模样,心知自己招人厌了,问了只怕会惹她更气,遂不敢开口。
贾敏不耐烦的冲宝玉挥手,喊人送客。宝玉一愣再愣,知道自己被人嫌弃了,赤红着脸给贾敏行礼,退了几步,大有要告辞的架势。
贾敏总算松口气。
怎知就这时候,宝玉突然泪流两行,伸手就拽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贾敏料想不妙,忙唤人,“快拦住他!”
喊话时却已经晚了,宝玉已经将项圈上坠着的通灵宝玉扯了下来,哭哭啼啼他一把摔在地上。
“既然都不喜欢我,我要这劳什子的东西做什么。什么我出生时彩云、玉石的,与众人不同,就是这个么不同法?原我竟是个讨人厌的混账孽障,倒不如一头碰死一了百了,少了别人的麻烦,我自己也消停。”
贾敏吃惊地看着宝玉,怎么都没算到自己只说了句请他走的话这厮就开始耍赖寻死了。她这是做什么,威胁人?死,你怎么去外面死?非当着大家的面,说这些唬人的混账话。说给谁听呢,就是给大家听的。他要是真想死,就悄悄地谁也不说了,自个儿寻个地方去了。而他今这么闹腾,还是在林府,谁会担责任就让他那么去死,自然是要拦他、劝慰他。
真跟踩了狗屎一样恶心。
明明不想,非得哄他。
贾敏昧着心思叫人拦着宝玉,骂他不该如此鲁莽,勉强劝了他几句话。宝玉这才稍稍好些,在众人的搀扶下坐在一边儿,还哭着自贬,说自己不该活。婆子们又是一顿恭维一顿哄弄,好言解释他们主母的难处,林姑娘的苦衷,宝玉这才算消停些了。
贾敏冷眼瞧宝玉那样,气得暗自咬牙,此刻她连杀宝玉的心都有了。只叹琏外甥不在,若是有他,必定有许多招数治宝玉,逼得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再想今日在此发生的事,只怕回头此事传到母亲那儿,她连个好儿都落不着,一准儿受责怪。
宝玉可怜兮兮的对贾敏眨眼,道:“其实我觉得姑母说的极对,我这样的混物何必留在人世,真不如去九泉之下孝敬太爷爷。”
贾敏气得不行,指了指宝玉的鼻尖,胸口起伏不定道:“我只说你该回家去。什么叫“姑母说的极对,我这样的混物何必留在人世”,你这话学回去给你谁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做姑母的心思多歹毒,竟然想要自己外甥的命!”
“姑母,您误会了,我刚才的话不是那个意思,我一着急就——”
“你不必解释,也不用解释。宝玉,你今日在我这的所作所为我都会记着。以前,你林妹妹跟我说,你因一句话就能摔玉发狂,我还心存怀疑呢,今儿个算是正经见识了。也行了,今儿个姑母才算真认透你了。”贾敏看宝玉的眼神儿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姑母,”宝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宝玉不是那个意思,姑母不要误会。”
这时候,婆子将那块玉寻回来,要戴在宝玉的脖子上。宝玉一见那玉就又发狂起来,一把抢夺过来,站起身,狠狠地将其摔在地上。
“都怪你这蠢物,竟叫姑母误会了我,看我如何砸碎你!”
林府众下人们见状,都无奈的望向自家主母。
贾敏无奈地闭眼,摆摆手。
众婆子丫鬟们忙为上前去,再次将宝玉围成一团。抢了玉,控制住宝玉的手脚,省得他再做傻事。
“太太,荣府的二老爷来了!”一婆子慌慌张张来报。
“快请!”贾敏急急道,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如此期待她二哥的到来。
宝玉一听是贾政,一时恍惚,挣扎想要逃。婆子们吃了一会教训,这次哪能让宝玉再乱动,死死地钳住他的四肢,叫他无从逃脱。
瞧见贾政急匆匆赶来的身影,贾敏如临大赦,忙拿着帕子红着眼迎他。丫鬟婆子们都很明白自家主母的难处,也做着一样的表情,个个都是受惊后惶恐不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