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淑念在她替自己挡了这鞭子的情分上,便将剩下的药膏替康华涂了,见她背上肌肤腻白如玉,却被鞭子伤了一道裂口,看着怪惊心地。季淑刻意将动作放轻,见康华疼地抖一抖,她便轻轻吹口气,道:“没事没事,稍忍一忍。”如此上好了药,就令康华好生伏着不能乱动。
康华就扭过头来看着季淑,说道:“我何德何能,劳烦姐姐替我上药。”季淑说道:“那我何德何能,竟让你替我挡了这鞭子。”
康华便笑,说道:“是我心甘情愿的,姐姐病体未愈,再吃这鞭子,还不知会怎样呢。”季淑说道:“谁的身子不是身子?打在你身上不也是一样儿的疼?好妹妹,多谢你。”
康华微微一笑,说道:“姐姐言重了,快别这样说,说谢,反倒见外了。”
正说着,外头楚昭回来,见两个在,就走过来,康华想起身,季淑将她按住,说道:“你有伤在身,不要动!”
楚昭也道:“嗯,让你别动就别动了。”康华才垂头说道:“妾身无礼了。”季淑扶着她重新趴在床上,就回头看楚昭。
楚昭望了她一会儿,说道:“你身子才好,我陪你去歇息片刻。”季淑说道:“我不累。”楚昭道:“脸色更白了许多,不可大意。”
康华也道:“是我占了姐姐的床,不如我回去罢?”季淑心头一动,说道:“不用,你自在卧着,没你的话,这会儿趴在这里的就是我了。”说着,就看楚昭,道,“王爷说对么?”
楚昭眉头一挑,旋即道:“说的对。”季淑道:“我的确是累了,不如我去侧间歇息片刻,王爷在这儿替我看一会儿?”楚昭道:“嗯?”康华急着说道:“姐姐,不必的!”
季淑刚要再说,楚昭探手握了她手腕,说道:“此处有丫鬟守着,还是我陪你出去。”不由分说地往外就走。
季淑身不由己跟着楚昭出来,楚昭说道:“你方才是做什么?”季淑道:“说话。”楚昭说道:“让我守着她?”季淑转头看向别处,楚昭眸色沉沉,说道:“小花,你心里头那个念头,最好别再有,也别太给我察觉。”
季淑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楚昭说道:“你明白,你别想把我推给别人。”季淑说道:“何为别人?她们都是你的姬妾,你要么放人,要么宠着,将人困着是什么?这里是尼姑庵么?”楚昭皱眉说道:“我管不了她们怎样!我只管一个。”
季淑咬了咬唇,说道:“算啦,我跟你没有共同语言。”楚昭将她手一拉,季淑向前一扑,卧在楚昭胸前,楚昭说道:“何为‘共同语言’,不许说我不懂的话!”
季淑望着他气咻咻的模样,那份恼意散了,忍不住笑道:“没有‘共同语言’,就是做不到心有灵犀的意思,怎么,懂了吗?”楚昭道:“你说我跟你做不到心有灵犀?”季淑说道:“嗯……”楚昭说道:“那谁能?”季淑呆了呆,答不出。楚昭说道:“倘若有人,一定是我!”
季淑回过神来,便又笑,道:“我先前说上官直占有欲强,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楚昭看着她巧笑嫣然地模样,便忍不住低头下来,先缠住了亲吻一番再说。
季淑好不容易将楚昭打发了,便回来,康华却慢慢地自床上起了身,见季淑进来,便道:“我自觉好多了,这毕竟是姐姐的屋子,我总不能鸠占鹊巢地呆着,我得回去了。”季淑将她肩头轻轻按着,说道:“忙什么?你是养伤,想那么多做什么?”
康华道:“方才见王爷对姐姐的模样……真是羡煞旁人,王爷果真是真心喜欢姐姐的。”季淑心里一窘,却道:“说起来他也算是个无情的人,唉。”康华奇道:“无情?”季淑看她一眼,说道:“唔……不说了,我只是觉得,你们几个,都是出色的人,却被困在此处……”
康华眼波闪烁,忽地缓缓一笑,说道:“其实若非是在此处,又怎会彼此相识呢?这也算是缘分,正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此刻,外头有丫鬟来探,见季淑在此,就走进来,盘子里端着一碗汤药,说道:“娘子,请用药。”季淑说道:“我的?”丫鬟点头,说道:“到点儿要吃了。”季淑皱眉,自昨日她突地病倒了,到现在前前后后的补品跟药也有十几碗下肚,当下接了过来,叹了口气。
康华在旁边看看,笑道:“姐姐为何叹气?这是好物的。”
季淑一怔,垂眸细看,却看竟是一碗清汤,细细嗅来,散发着诱人香气,又夹杂着药物气息。
季淑因喝惯了,一见到端上来的碗就条件反射地觉得苦,只觉得那药味把汤的味道都盖过了。季淑说道:“又是这个,我早上喝了两碗了,似是什么当归人参鸡汤……里头倒真放了不少好东西,喝起来滋味也不算坏。”
康华说道:“可见王爷很是关怀姐姐呢。”
季淑听了这话,心里头一想,就说道:“我连汤带药喝了太多,肚子如今还涨涨地,且不知为何,大概是喝的多了,闻着这股子药味,觉得有些呕心……不如妹妹你喝了吧。”
康华笑道:“这怎么使得呢,轮不到我喝。”
季淑道:“不过是一碗汤罢了,有什么轮到轮不到的?你不喝,推出去也是倒了,何其浪费,就替我喝了倒好,你又伤了,正好补补,——不然我也要叫人去为你熬得。”
康华望着季淑,说道:“那不如……我跟姐姐分了。”季淑说道:“哈,好吧……”便端给康华,道:“那你先尝尝,要没有那股药味儿,倒是挺鲜的。”
康华笑吟吟地看了季淑一眼,果真端了过去,先轻轻地在边儿上吹了吹,才喝了口,便赞道:“果真是好,姐姐你喝……”季淑说道:“多喝两口,瞧你似只喝了一小口,难道真的如此珍贵,喝了会成仙么?”
康华掩嘴一笑,道:“姐姐你好是风趣。”便又低头喝了两口,才笑眯眯地说道:“那姐姐也喝些罢。”
季淑本是想让她都喝了,见状也不好推辞,就接过来,准备喝一口,不料刚端着到了嘴边,却觉得身体里隐隐地有什么涌动,有种难受之感,一时竟不能喝。
康华在一边儿问道:“姐姐怎地不喝?难道……是嫌弃我喝过了么?”
季淑摇摇头,康华本正专注看她,忽然之间面色变了变,伸手就按住了胸口。
季淑也没留心,皱眉说道:“妹妹,你把它都喝了吧,我……忽然有些不舒服。”
旁侧,康华双眼直愣愣地,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怖之物,脸色骇人之极,那手捂在胸口,而后就紧紧地抓住了胸口衣襟。
季淑叫了声不见反应,就疑惑道:“妹妹?”不料,刚叫了这声儿,却见康华伸手握住那汤碗,说道:“姐姐还是快些喝了罢!”声音竟有几分急促,几分不由分说。
季淑一惊,开始还觉得康华是殷勤,瞬间却又觉得不对,康华死死地握着碗沿,用力地将汤碗往季淑嘴上推,里头的汤水晃出来,季淑急伸手挡住,叫道:“你做什么?”康华另一只手探出,将季淑肩头一握,说道:“姐姐喝啊!”
96.蔷薇:满架蔷薇一院香
季淑伸手握住康华的手,叫道:“你做什么!”康华见她不从,目光一变,身子侧了将季淑压在床上,厉声道:“让你喝你就喝!”季淑见她面色如凶神恶煞般,几乎扭曲,心知不好,便叫道:“康华你疯了吗!”伸手便将那碗汤打开。
康华手一歪,汤水倒得精光,她一怒之下将碗向后一摔,纵身扑上来,跨坐在季淑身上,双手向着季淑脖子上用力掐过来。
季淑见她面上露出疯癫之色,便伸手去推她手腕,怎奈康华力气竟极大,季淑只觉得脖子被掐的很紧,几乎要窒息,厮打无用,便拼命叫了两声。
门口丫鬟听到声响,纷纷进来,见状却都惊呆了,有人反应快,就去拉康华,没想到康华如疯虎一般,将人踢打开,又去掐季淑。
正在慌乱一片之时,听到有人叫道:“放手!都让开!”有一道影子从门口进来,伸手在康华后颈一握,将她提起来,扔在地上。
康华惨叫一声,窝着不动,那人将季淑扶起来,道:“花娘子无事么?”季淑伸手捂着脖子,咳嗽个不停,很是难受,惊魂未定看了那人一眼,却见他面色清冷,白衣如雪,竟是天权。
季淑说道:“无、无事。”声音有些嘶哑。又转头看地上康华,却见康华趴在地上,身子抽了两下,忽地吐了口血出来,那血色竟是乌黑!
天权本正冷冷看着,见状一惊,脱口道:“她中了毒!”转头看季淑,却见季淑脸色一变,看看康华,又看看地上那碎了的碗,天权心思聪敏,当下猜到几分。
季淑下地,说道:“康华,你为何这样!”康华手捂着嘴,呕了口血,说道:“可惜、可惜……”
天权问道:“可惜什么!”康华不看他,却只看季淑,眼中分明蕴着泪,嘴角一扯,却又似笑,定定看了季淑片刻,最终说道:“为什么,为什么!”刚刚说罢,喷了口血出来,向地上一倒。
周遭丫鬟吓得惊叫,继而鸦雀无声,天权上前在康华身上一探,说道:“她死了。”季淑木讷看了天权一眼,仿佛不敢相信。
方才还活生生的人,甜甜叫着“姐姐”,怎么转眼间却变作狰狞罗刹一般?且又死无对证,因此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季淑茫然,后退一步,身子也随之晃了晃,天权探手将她轻轻一揽,道:“花娘子,你无恙么?”季淑只觉得胸口憋闷异常,望着地上血痕淋漓,并康华的死尸,手上捏了帕子,便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