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惜说道:“不是的,苓雪姐姐你叫我说完,我想说的是,我的确是下过药,但我所下的,是会让人身子病弱倦怠的,我先前见人用过这种,按理说不会致人死地,我想不通,怎么那药就会害死了康华。”
季淑看向苓雪,苓雪面露忐忑之色,不敢直视季淑目光,只垂下头。
季淑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良惜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道:“罢了,只恨我太过任性,如今后悔,也已经晚了。”
季淑迟疑片刻,道:“我虽不懂究竟是怎样,可我信你所说。”
良惜双目露出感激之色,说道:“姐姐,你真是个好人。”她望着季淑片刻,道,“你说……康华姐姐临去之前想把那药给你喝么?”
季淑点头。良惜问道:“那药是有毒的,她这么做,姐姐可是以为她要害你么?”
季淑说道:“我起初是这么想的,可事后想想,应是另有隐情。”
良惜眼中涌出泪光来,道:“那姐姐以为如何?”
季淑说道:“康华喝那口的时候还不知自己中毒,片刻才察觉不妥,她毒发之后才欲给我灌那碗毒,可我身边儿那么多丫鬟,还有护卫,我也不是死的就会任她为所欲为,她一个中毒欲死的人又怎么能功成?故而我猜,康华的本意不是要害死我,而是……想要让我以为那药是她的手笔,是她想自己下了药想要害死我。”
良惜伸手,慢慢地捂住嘴,眼中的泪滑下来,道:“那她……为何这么傻?”季淑说道:“我本也想不通为何她会做出这样笨拙之事,然后想想,便猜,或许康华这样的举止,只为了掩护一个人,倘若我以为是她想害我,自然不会怀疑其他的人了。”
良惜不再说话,脸向着苓雪胸前一贴,泪纷纷而下,无声嚎啕起来,隐隐听她道:“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对不住你……”含糊不清。
苓雪身子发抖,面上泪亦落如雨,说道:“好了,好了……”季淑看着苓雪,道:“此事内情,你可知道么?”苓雪迟疑片刻,便摇头。
季淑道:“那好罢,若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季淑只觉得头隐隐作痛,正要回去,却见外面又有不速之客来到,竟是云吉,两相碰面,云吉道:“怎么,我听闻有人想不开,现在是怎样?”又看良惜。
苓雪将良惜抱了,垂眸道:“人好端端地无事,你可以走了。”云吉笑而不动,季淑不愿同她多言,便欲离开。
云吉方才打量了她片刻,此刻便站在原地,说道:“噫,我以为捉出了真凶,你该高兴才是,这是怎么了?”
季淑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是真凶?”云吉说道:“王爷都亲自判定的,还有假么?”季淑说道:“我只信我自己的眼睛。”
云吉闻言,哈哈一笑,道:“这话说得好,可是有时候自己眼睛所看见的,也不一定是真,比如说前些日子闹鬼之事。”
季淑一怔,苓雪却变了脸色,苓雪怀中良惜抬起头来,便看云吉。
云吉仰头笑道:“我是不信这世上有鬼神的,不过是有些别有用心之人……比如说随便找个人假装康华的举动,就成了,——对了,苓雪姐姐,你的身段儿却跟康华差不许多,倘若你穿起康华的衣裳来,想必连良惜也分不出真假。”
苓雪脸色煞白,喝道:“你在浑说什么?”
云吉笑道:“哟,动了怒了?还是被我说中故而恼了?”
良惜却呆呆地看着云吉,又定定地看向苓雪,眼珠一动不动,眼中透出又惊又骇之色。
苓雪道:“这儿不是你呆的地方,还不走?”云吉挑眉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只是我恶心有些人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别看姐姐妹妹叫的亲厚,暗地里想要下毒手怀杀心的,备不住正是这前一刻还甜哥哥蜜姐姐的人呢!”
云吉说罢,果真转身离开,季淑本正欲走,听了这几句话却停下来,转头看向苓雪。
却见苓雪手轻轻摸着良惜的脸,轻声安抚说道:“你别听她的,那人惯会乱说,又不安好心,你知道么?别上她的当。”
良惜呆呆地看着苓雪,过了许久,终于点点头,低低道:“我听姐姐的。”
苓雪才欣慰一笑。季淑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不知为何,只觉得良惜那张脸上,一双极大的眸子之中,昔日神采竟丝毫不再,似有什么从她身上一点一点隐没,整个人透出一股木讷之色,季淑皱了皱眉,不愿再看,便带人离开。
到了夜间,传了消息过来,良惜到底不好,熬到半夜,已经去了。季淑听了这个,也并未就觉得怎么,也未曾多问详细。白日她见了良惜那副模样,心中便有些预感,何况如今对这些生离死别,她似也有些“习惯”了。
一时之间,风中似隐隐地有哭声传来,季淑出门口站了站,只觉得这整个王府,宛如黑漆漆的猛兽,悄然无声地将人吞噬,或者说,不仅是指整个王府,先前的北疆皇宫,乃至上官府……哪里不是步步惊心,令人魂消魄丧的地方呢?
此时此刻,真真叫人忍不住心生“天下之大,何处是容身之地”的感叹来。
到了半夜,苓雪来到,季淑正也无眠,两相见了,苓雪道:“姐姐也知道了良惜的事了罢。”季淑点头,道:“你从她那里来?”苓雪道:“是,到底是姐妹一场,她跟康华都如此命薄,只剩我一个,身后事我自得照料着些。”季淑一笑,道:“这也算是她们的福气了,嗯,——你想必也累了,为何不歇息,又忙忙地过来我这里是如何?”
苓雪神情漠漠地,说道:“我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季淑说道:“所为何事?”苓雪说道:“姐姐觉得,康华跟良惜的事,冤不冤?”季淑道:“你我都心里有数,只可惜,想是一回事,如今更是一回事,人都已经去了,又能如何,空叹无奈。”
苓雪说道:“我知道康华跟良惜都不曾想害过姐姐,良惜所做,不过是有心闹剧,并不真的想害死人命,但她们两个却都无辜而去,我空劳她们叫一声姐姐,所做的竟只能替她们操办后事?”
季淑道:“那你想如何?”
苓雪道:“我想知道谁是幕后真凶。”
季淑说道:“是吗?”苓雪道:“姐姐难道不想知道谁是想谋害自己的人么?”季淑闻言便抬眸,漫不经心看向苓雪,说道:“怎么,难道那个人不是你么?”
107.玫瑰:为报朱衣早邀客
室内一片寂静,两人四目相对,皆都沉默。片刻,苓雪说道:“姐姐你这么说,可是因为白日里云吉那番话?”季淑说道:“你说呢,你心里清楚,起码比我清楚。”苓雪说道:“假如我说,我并没有下手害过姐姐呢?我没有下过药。”
季淑说道:“我为什么要信你。”苓雪道:“姐姐为何不信我,就凭云吉所说?她向来针对我。”季淑说道:“她向来针对与否我不清楚,可是我知道,你在良惜这件事上,的确是不清不楚!”
苓雪略闭了闭眼,咬了咬唇,说道:“姐姐……你信云吉所说?”季淑说道:“你不用管这个,你只问你自己她说的对否。我听过有这么一句话,世上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朋友,当初嬉笑晏晏,宛若亲朋好友,转眼之间便会反面无情,我初来乍到,承蒙你们三个看得起,对我好,我知道自己要警惕些,毕竟我是个外来之人,我也不是没经过那些事!可是我不愿就先把人想的太坏,可惜,事实证明我错了。”
苓雪沉默不语,昏暗的光影下一张脸若浸霜雪。
季淑道:“不必剑拔弩张处处提防地那么累,船到桥头自然直。其实在……先前,我甚至也想过最后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竟也是这样鱼死网破,不可收拾……呵,原来我警觉或者不警觉,结局都是如此……或者说,我警觉些倒好,跟你们老死不相往来甚至不苟言笑也都好……那样的话,康华也不会因亲近我而死,良惜也不至于因此身亡,原来还是我太天真了!”
苓雪闭上双眸,眼中的泪滚滚落下,说道:“姐姐,如今康华死了,良惜也不在,只剩下我,我要替她们说两句她们再说不成的话。”
季淑转头看她,苓雪说道:“不管是康华还是良惜,她们并没有那杀人之心,先前良惜还在,我心有顾忌,不愿透露实情,如今实话跟姐姐说,良惜跟康华两个,自来便在一起,良惜柔弱,先前宫内曾也被人欺负,是康华每每护她,一来二去,两个人便生了那古怪邪魔的心思起来,后来皇后把我们一并赐了过来,幸喜王爷对我们谁人也不假以颜色,因此她们两个越发以为是天命如此,时时刻刻便在一块儿,后来姐姐来了……”
季淑先前隐约已经猜到几分,如今听苓雪说出来,却仍觉得心惊魄动,便只屏息静听。
苓雪道:“后来姐姐来了,姐姐深受王爷宠爱,我们私底下说起来,便不免打趣几句,她们两个怎样,我不知道,只是一日,康华同我说,觉得姐姐性子不错,如今王爷又疼姐姐的很,又不喜欢我们几个……康华就说,要是同姐姐熟络起来,将来大家亲亲昵昵地,康华便想,那是也许可求姐姐在王爷跟前说……放我们几个出去。 ”
这个却是季淑从未想到的,一时皱眉看向苓雪,道:“你这话是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