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珣原本轻松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许多,穆语蓉知他心中所想,摇头说,“不着急。”又笑,伸手抚上章珣紧蹙的眉心,“算不得大事,费心做什么?”章珣眉头松了松,神情并没有好转太多。穆语蓉再说,“要处置也不在这个时候,到底是跟在你身边多年的人,没有我来了就把人逼上绝路的道理。”
宫里面的弯弯绕绕比之穆国公府要多上许多,穆语蓉不过是觉得自己今时今日算不得立得多么稳,不若再等一等。即使想要立威,上来拿这么个人物也不合适,反而要叫其他人生出许多想法。且不说,这么个人还与章珣身边的人有一层关系在,处理起来自须更加谨慎。
“能近我身的也不过兰明和兰溪,这毓华宫里的人你想处置谁自然就处置了。有我给你撑腰,谁还敢说一个不字?”嘴上是这么说的,可章珣知她心中有所考量且自个心里有了底,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但是表心意是必须的。他始终站在她这一边,这一点,必须让穆语蓉知道。
穆语蓉点头,主动牵了章珣的手,拉着他慢慢地往回走,再与章珣低声说,“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原本我心里有些慌张,可父皇的态度和善,也就没事了。那棋局太难,我解不出来,脑瓜子差点没想破。当时,父皇还亲自替我斟茶,且说起了我的娘亲。”
她回忆着在宣执殿时诸多细节,和章珣仔细说了起来。她不是非常明白皇帝的用意,或许章珣知道一些其他的东西。穆语蓉觉得,应该和他说一说。及至最后,见章珣陷入思索,也不打扰。
两人散步回来,宫人已经备下热水沐浴。穆语蓉等章珣的时候,干脆叫人拿了棋子棋盘出来。因为那个时候她研究得十分仔细,却也可以说是特地将棋局记在了脑子里面,这会儿好好想一想,不是不能够还原。
因而等到章珣再回来,便看到穆语蓉正坐在棋盘前凝神思考。他微微而笑,走上前从极认真的人手中摸走了棋子,又一把横抱起穆语蓉,却不是抱着她去休息,反倒重新坐了下来。
章珣将棋子塞回了穆语蓉手中,下巴搭在她肩上,从背后拥住她,说,“你接着摆,给我瞧一瞧。”微微侧头看了章珣一眼,穆语蓉便继续摆起了棋子,身后的人却变得越来越不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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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穆语蓉从皇后的凤鸾宫出来,又被自己的二嫂亦即是章琏的夫人邀到御花园内赏荷。论说起来,这位二嫂孟碧悠,穆语蓉不算完全不知。只因孟碧悠的父亲便是孟臻,傅婉莹的舅舅,穆立昂现下的夫子。
孟碧悠长相清秀,气质恬淡,平日里寡言少语,不过脸上常常挂着笑。往日与穆语蓉也碰到过几次,两人相互打过招呼,其他的话说得也不多。章琏膝下年才五岁的女儿章淑慎便是孟碧悠所出,这会儿孟碧悠也是带上她。
陪着孟碧悠坐在荷花池畔的凉亭之中,穆语蓉看奶娘与宫人陪着五岁的章淑慎在凉亭周围嬉闹。只有五岁的章淑慎十分玉雪可爱,穿着一身粉色碎花襦裙,小脸蛋儿白嫩嫩又有些胖乎乎的,活似一枚汤圆。她活泼好动,宫人们追着她跑,假装堵她,她便笑得咯咯响,闹了许久看着也是一点儿不嫌累。
穆语蓉喝了宫人送来的一口荷叶茶,刚搁下了茶盏,孟碧悠笑着开口,问她,“在宫里住着还习惯吗?到底和家里有些不一样,却怕是你不习惯。”
“有皇祖母,母后和嫂嫂们这么关心我,总归便觉得是自己家了。”章珣是皇子之中年龄最小的那一个,像孟碧悠这般关心的话,穆语蓉已听过不少了,应对起来却也容易。
“嗯……天气热,殿内时常会用冰块镇凉,只是合该注意这些,过了头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孟碧悠又递出一句关心的话来,原本被宫人追着玩的章淑慎在这个时候跑到孟碧悠面前,直接扑在她怀里,喊着,“娘,娘。”
章淑慎跑了一阵闹了一阵,这会出了汗将额前的碎发都有些打湿了,鼻子也布着细密的汗珠,孟碧悠便拿了帕子替章淑慎擦汗。章淑慎似乎不大喜欢,扭着身子要躲开孟碧悠的动作,却到底年龄还小,拗不过自个亲娘。
“慎儿乖,擦擦汗,别是待会起风又受凉了。”孟碧悠柔柔哄着怀中的女儿,好不容易才做好这件事情,便又抱起她在怀里坐着,拿过一旁茶水喂了慎儿小口小口的喝。
章淑慎看到桌上摆着品果,一时仰头看着孟碧悠,露出娇花般的笑脸,奶声奶气说道,“娘,我想吃如意凉糕。”孟碧悠笑得宠溺,宫女将碟子银筷摆上,她便亲自替章淑慎夹了块凉糕让女儿慢点儿吃。
穆语蓉看她们母女关系融洽,不觉想起了章琏。章琏始终是与大皇子章熙一条心的人物,而章琏的立场便意味着孟碧悠是什么样的立场。这同样说明,她们的立场或有不同。今时今日尚且能够坐在一起平和说笑,他日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如是暗自思忖,穆语蓉端起茶盏,又抿了口茶水,顺便掩去心思。她有点儿不喜欢荷叶茶的味道,却一时想起来了糯米鸡这样吃食,想着,晚些回去可以叫人做了,估摸着章珣过去未必吃过。
慎儿吃过一块如意凉糕,大约是不馋了,且这么歇了一会便恢复精力充沛的模样,拉着孟碧悠要去荷花池旁一起看荷花。孟碧悠耐不住女儿磨,跟着起身,正欲笑着对穆语蓉说话,却感觉拉着她的章淑慎手上一松,跟着兀然扑倒在凉亭里。
孟碧悠心惊之下连忙将栽倒在地的慎儿,急急喊了两声,未得到任何回应。穆语蓉也是惊讶,眼见着前一刻还好好的小女孩忽然是这个样子,不觉也起了身,却见慎儿的嘴角溢出血来。
被吓得两眼圆睁的孟碧悠连忙喊人去请御医,抱着慎儿回宫殿去。穆语蓉惊疑未定,不可能不闻不问,便只得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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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穆国公府的琼音院内。
韩欣凉陪着韩春杏坐在廊下绣花,自己一面看书一面吃果子,因觉得自个学不来大家小姐那一套,时常随意坐在廊下靠着廊柱便罢,也不要人搬椅子。
这会儿她被韩春杏逼着读书认字,缺了点基础,到这个时候便不免觉得烦,有些耐不住性子。可,连舅舅也说她应该读书、认字,她也不得不乖乖听话。
穆语妍差人喊她过去一趟,说有些事找,韩欣凉心觉解脱,连忙应下,丢了手中的书册子小跑着走了。韩春杏看着她这般,不免皱眉。
韩欣凉和穆家的人走得近却不是她最担心的,只是她与他们到底不一样,也没那么有心计,说不好就被欺负了。从小底子不一样,到底比不得别人能有个小姐的样子。如今却也不肯好好学一学,眼看不过两三年,亦是出嫁的年龄。
心里头揣着这样的一份想法,韩春杏搁下手里头的绣花绷子。瞧了瞧日头晒,一时想着晚些韩欣凉回来许是热着了,便想着亲自去替她拿凉凉的井水提前湃上酸梅汤备下。
韩春杏收拾了一下东西,转身进屋子搁好,方折了出来。原先在院子里的丫鬟们一时不见踪影,韩春杏本想告诉她们一声的。她在穆国公府虽然待了这么多年,但是惯常都警醒,便觉得有些不对。
当下又见一名管事领着两名婆子朝着她走了过来,韩春杏眉心微动,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平素为了不吓到别人,她都会用面具遮掩面容,这会儿正好没有,那道狰狞的疤痕便直接暴露在几人面前。
那管事走近,却也不看她,两名婆子则在看清她的容貌后倒吸了一口气。管事走到韩春杏面前,将来意说明,“我们老爷请您过去一趟。”穆国公府会请她过去的老爷,除去那一位,也没有别的人了。
韩春杏意识到不妙,脸色越不好,脸上的蜿蜒疤痕便越看着可怖。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动作,那两个婆子已经逼了上来,就要对她动粗。韩春杏拧眉,顿时间后退两步,冷冷地说,“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管事听言,示意婆子暂且退下,便对韩春杏坐了一个请的动作。韩春杏始终冷着脸,抬脚便走。管事大步走到了前面,两名婆子则跟在了她的身后。几个人一路出了琼音院,也没人敢来拦。
韩春杏本以为只是在穆国公府里,却不想那管事直接带她到了垂花门外。韩柯今日并不在府中,如若她出府相当于将韩欣凉一个人丢在穆国公府,难免不放心。恰好瞧见周善福家的低着头匆匆路过,韩春杏眸光闪了闪,便压下了心里与管事起冲突的想法。
管事见她一时停步不前,催促一声,韩春杏便冷声问,“这是去哪?”那管事却只说,“您到了便知道了。”当下一个眼神,两名婆子便半推半拖着韩春杏上了马车。
因为并不想看书,韩欣凉就在穆语妍那儿多玩一阵,等回去就发现韩春杏不知道去了哪里。揪着丫鬟问却也没有个所以然,一下着急又跑到穆语妍那儿求助。穆语妍听说这茬,脸色同样有些不好,当即喊了人四处找找、问问,看看有没有瞧见了去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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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儿中了毒,才五岁的孩子,便是一点小病痛都可能熬不住,勿论碰上这样的事情。御医诊过脉,自是一番抢救。偏说这么小的孩子,为了将胃里毒物吐出来,被连连灌下羊血又便被灌下许多催吐的药,一时更加呕个不停,之前玉雪可爱的脸蛋到这会也只剩下了惨白。
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得到消息,一个派了身边的老嬷嬷过来替自个守着,一个则亲自赶到了延庆宫来看自个的皇孙女发生了什么事。
“蒋御医,慎儿现在怎么样了?这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皇后看了两眼慎儿,心疼得不行,忙又询问起来了她的情况。
在一旁候着的蒋御医连忙躬身回答,“郡主应是误食了□□与断肠草两种毒物,以致于出现这样的情况。郡主现下已无性命之忧,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只是,因为身子虚了,恐怕得彻底将养上一段时间才能彻底好转。”
“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皇后眉头紧皱,转而看向了孟碧悠。孟碧悠战战兢兢跪下请罪认罚,只道不知为何如此,一时间更是啜泣不已,掩面痛哭。
想到平时活泼可爱的小孙女变成这个样子,又听到说约莫吃坏了东西给闹的,多少训斥了孟碧悠几句。尤其是想到,这个小的孩子,无什么威胁,竟也有人下毒手,更是心中不快,
或许是碍着穆语蓉也在,皇后娘娘并没有多太多难听的话,只一样叫人难堪。穆语蓉不敢怠慢,从旁相劝,才算好些。被皇后训斥了的孟碧悠,这会难免脸色不大好看。
事情发展到现在的这个样子,穆语蓉也奇怪。如果说是这样,那无疑便是慎儿在凉亭里喝的茶水、吃的凉糕有问题。茶她也是喝了的,凉糕虽然没吃,但是……要拿给郡主用的东西,难道不会提前试吃吗?
穆语蓉重新在脑海里面细细想过一遍在御花园的凉亭里面发生的事,便注意到了一个她之前忽略了的细节。只是,这个不太肯定的发现让她疑惑,也多少觉得惊悚。比起被别的人所害,若是她猜测的这样,怕是更加吓人。不过当下没有证据,她也不想就这么给人下不好的定论,毕竟,孟碧悠不应该有这个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