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好好的姑娘突然遭遇变故,而且这变故是有可能一辈子不会生养,很大一部分人都会因此性情大变,显然,云绮兰就是那“很大一部分人”的其中之一。
看着那扭曲的脸孔,云初微很习以为常。
云绮兰恨她这件事,她是不久前才从韩大姑姑嘴里知道的,至于云绮兰私底下骂了她多少说了她多少坏话,云初微都懒得去理,跟这种逮谁咬谁的疯狗,根本就没有理论的必要,今日特地过来,不过是想看看云绮兰到底能疯到什么地步,或者说,能蠢到什么地步。
坐在榻前,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摸摸云绮兰的额头,“府医说你伤到腰腹,如今可还感觉到哪里痛?”
不说还好,一说,云绮兰还真觉得疼,龇了龇牙,嘶嘶倒抽气,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
看得出来不是在做戏,腰腹可是女人最关键的部位,伤得重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转头看向云绮兰的丫鬟,“可曾给五姑娘上过药了?”
丫鬟垂首答:“夫人来之前才刚刚给上过药。”
“除此之外,府医还说什么了?”云初微又问。
丫鬟正欲开口,云绮兰就重重地咳了一声,那丫鬟马上闭嘴,不敢再吭声。
云初微看向云绮兰,“听三婶说,五妹妹是去游湖的时候出的事,能跟我说说具体的细节吗?”
云绮兰耷拉下眼皮,一副很不情愿多说话的样子。
的确是不愿意说,云初微的出现,有那么一瞬间让云绮兰觉得自己就是个跳梁小丑,不管怎么蹦跶,始终到不了云初微的高度,如今一个过着日食万钱的泼天富贵日子,一个再三摔跤,处处不顺,堕了名头又陪身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的觉悟,过了那一瞬,云绮兰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连云惜蓉那种低贱的庶女都能嫁个状元郎,她自然也能给她爹娘钓个金龟婿。
完全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可她并不知道,这世上不是每个庶出姑娘都能像云惜蓉那样走运的,要说云惜蓉运气来自于哪里,大抵就是上辈子没干过针对许菡的事儿,所以这一世,她那位妹婿赫连缙早早地从中使了手段,封住许老太太的嘴巴,排除外界所有的干扰因素,直接让她和许茂少了前世的磨难一步到位。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云惜蓉能嫁给许茂,靠的并不是什么能蛊惑人心的美貌和手段,没见当初许家来说媒的时候,二太太黄氏那一副恨不能把自家女儿换成云惜蓉嫁过去的架势么?可最终,二太太还是不得不让云惜蓉以嫡女之仪出嫁,入宗祠,祭拜先祖,再到后来的喂上轿饭、哭上轿等繁杂琐碎的礼仪,每一样都与那年云初微出嫁时走的相差无几——原因无他,背后有个晋王爷撑着,二房便是再硬气,总不能硬得过堂堂亲王吧?况且赫连缙的性子是出了名的阴狠暴戾,就算是一个不痛快碾死蚂蚁似的弄垮了二房,晋王爷他老子顶多动动嘴皮子叱骂两句就过去了,真以为能把这混世魔王怎么样?做梦!
云惜蓉之所以“幸运”,是她白捡了个大后台,当初所有人都想不明白晋王爷为何要给云惜蓉保亲,之后晋王娶了许菡,脑子转得快的某几位瞬间就明白了,合着是那位状元郎中意云家这位庶出的二姑娘,晋王爷为了讨好未来的舅哥,所以使了点手段,不过他这“手段”倒是羡煞了多少未出阁的姑娘们,要知道在当年,一个状元郎许茂,一个探花郎黄泽宇,这俩人都是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那段时日,媒人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黄泽宇是庶出,婚姻大事不敢自己做主,最后是他嫡母给安排的,自然是把他身上可压榨的利益最大化,为他找一门有利可图的亲事。
比起黄泽宇来,许茂算是比较幸运,许老太太为人并不迂腐,许茂之前沉迷读书无心风月的时候她没逼过,等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后还是无心风月,她也没逼过,她一心想要许茂出人头地,只是希望乖孙能通过自己的本事慢慢复兴许家完成他爹娘没能完成的遗愿,并不是说,许茂一旦失败了,老太太马上就换副面孔冷眼以对。
所以当晋王以许茂前途作为威胁的时候,许老太太明智的选择了保住乖孙,保住许家这棵独苗,比起许茂今后的大好前程,不过是娶个庶出姑娘做正妻而已,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等云惜蓉过门以后,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许老太太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丫头,外人传言她心机深,以前就是因为背地里使手段才会导致她不受嫡母待见被送去庵堂这么多年,可是许老太太并不这么认为,自家孙孙是京官,在这个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时代,那就是棵阁臣苗子,将来前途无可限量,而云惜蓉作为正妻,将来必定会与圈内更多的贵妇人打交道,若是自身没点手段没点脑子防身,岂不是白白让人算计了都不知道,许老太太可不愿意自己家门里出个这样没脑子的主母。
不过,云惜蓉被赫连缙保亲这件事,莫说是外头人,就连东阳侯府都没几个人晓得,云绮兰就更不清楚了,所以她一度把自己的“尊贵”身份拿去跟云惜蓉庶出的卑贱相比,总觉得自己比云惜蓉优秀太多,云惜蓉能嫁状元郎,那她就能找个比状元郎更体面的夫君,嗯,虽然陆家是商户,不过有个在王府掌家的侧妃娘娘,也算是与皇族扯了关系,刚好能与她相配。
云初微看不出云绮兰在想什么,不过从她那骨碌转的眼睛也能猜出八成又是一肚子的坏水儿。“五妹妹不愿意说的话,就先歇着罢,我去沁芳园看看老太太。”
云初微说完,站起身就要走。
云绮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突然就开口留了一句,“微姐姐不是来看我的吗?怎么这才坐不到一会就要回去了?”
如此,云初微便又坐回来,挑眉看着她,“方才问你话,你不愿意回答,我还以为是你嫌我烦,不想我继续待在这儿了。”
云绮兰抿了抿唇,不待见云初微是真的,只是自己如今孤立无援,好多话又不方便和她娘讲,思来想去,能“诉苦”的人似乎也只有云初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