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眼见着谢虚昏死,胸前是被大片血污染透的模样,融司藏近乎发狂。化朽阁派出暗杀的三个首领一死一伤,还有一个也被消耗尽大部分内力,力有不逮,竟也被发狂的融司藏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原本的狩猎者,现下成了被人狩猎的猎物,何其讽刺。
只是最后,还是叫他们逃了。
融司藏也无心再去追杀,他全部的心神,都汇聚在眼前面容苍白的少年身上。
那般大的伤口,谢虚定然疼得厉害,可他为什么连一丝微弱呻吟也无?融司藏颤抖着将身上带着的伤药都涂抹在谢虚的伤口上,可那细白的粉末很快被鲜血消融,却半点作用也无。融司藏只觉得怀中的人冷得像冰块般,连着他的心也坠落至谷底。
他害怕了,也后悔了。
他不该留在南竹馆,不该将危险引到谢虚的身边。
融司藏悲寥的神情似乎也影响到了秋池水。秋先生的腿脚有些瘫软,他一摸脸上,都是冰凉的泪水,糊了满脸。
他总是这样。
先前是害死了挚友,现在又害死了谢虚……若不是因为他太弱,也不至于此。
秋池水的手微微攥紧了,他竭力冷静下来,一边差人将南竹馆的那些尸身都掩埋好,一边差人去将大夫请来。
“没事的,江湖儿女,哪个没受过这样的伤?只教大夫看一看便能治好了。”
秋池水似乎是想没心没肺地笑一下,可最后扯出的表情却狰狞至极。
秦水城中的名医虽大多只擅长治花柳病,可这世间的医理总是相通,对于外伤症科,大夫们倒也看得通,却只都摇头叹气。
“这伤贯穿心肺,伤者能到现在还坚持,已经是意志顽强了。”
“莫说老夫治不好,”见到融司藏可怕的神色,大夫连忙辩解道,“便是城外那千里名医也治不好。”
“这般重的伤,恐怕唯有鬼医慕容斋能起死回生了。”
“鬼医慕容斋……”
分明知道对方提的是不可能做到的要求,但融司藏却仿佛魔怔了般,低念着。
依现在谢虚的伤势,根本不能动弹,何况是去寻那行踪不定的鬼医了。
化朽阁一击不成,也定会再来第二次。但如今融司藏却似生了死志,也无心躲藏,只日夜守在谢虚身边,将内力灌输至他的体内,护住心脉,险险吊着一口气。
好在最后等到的,终于不再是接踵而来的绝望,而是他在逃命途中,无比期盼他到来的兄长。
融司隐来了。
他身边还跟着个俊秀公子,两人骑着宝驹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龟公口中的南竹馆——并且相当幸运,融司藏还全须全尾的站在此处。
沈谭心中惊异,心道难不成他们来的这般及时,竟在化朽阁的杀手到来前救下了融司藏;但后来却是知晓,原来化朽阁已下杀招,只是融司藏竟让化朽阁也无功而返了。
这其中自然有很多疑问,便是融司隐也清楚,自己的弟弟虽根骨绝佳,也称得上江湖上一流高手;但他到底年轻,剑法也多为自保,绝应对不来化朽阁那样两败俱伤的狠辣招式。换句话说,若是融司藏应付得来,也不会被追杀的连去融雪城的车马路径都不敢走了。
只是这疑惑很快便释然。
融司藏道:“是有人救了我。”
融司隐颔首:“是哪位侠客?我融雪城以后定以上宾待之。”
融司藏突然之间,便跪了下来。
融司隐心中一惊。
他比谁都了解这个弟弟,融司藏只跪过父母灵牌,便是上祭神明,下祀阎罗时,他也是能插科打诨溜出去的那位。融司藏虽看着率性不知事,却有剑胆琴心,即便他是兄长,也从未让融司隐行过大礼,如今却是生生受了一跪。
融司隐皱眉:“你……”
“哥。”融司藏已是许多年,都没有这样亲密地称呼过融司隐。他有时恭敬称为兄长,有时更是颇显生疏地喊融城主,但现下,却似想开了一般,有些哽咽地喊了一声哥哥。
“你救救他吧,他快死了。”连日的恐惧和担忧,在说出这句话时,像冲破了牢笼的猛兽,一时融司藏的眼中全是死寂。
融司隐到底与他是兄弟,立即察觉出了融司藏的情绪不对劲,这幅模样,简直如同……心爱之人危在旦夕般。
但此时,他也只将疑惑暂且按下,俯身将融司藏扯了起来,训斥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他既然是为救你所伤,便是倾尽融雪城的财力,也定会救下他的性命。”
融司藏只低垂着头,胸腔中满是似要裂开的痛楚。
他也不算说谎,是那日谢虚留住了他。而他终于逃脱了追杀,谢虚却受此牵连……
融司隐只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又想到融司藏并没有练那功法,应当不会出事才对。
他率先一步,走入了厢房中。而沈谭也不过是多看了融司藏两眼,便也跟着融司隐进去了。
阁间内,是浓郁的草药味。沈谭皱着眉,有些受不住这个味道,正要说他在门外等时,融司隐已经将床帘掀开,一张苍白的少年面容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幅异常……让人挪不开眼的容貌。
沈谭见过许多俊美的男子,不提融城主便是世间罕有的美男子,哪怕是他自己的容貌,也出类拔萃得很,不知是多少京中闺秀的意中人。可是沈谭哪怕是看着融司隐,都没这么失态过,目光还放肆地落在人家的唇瓣和锁骨间。
沈谭原本想出去的,这时也忘了,连动作都小心翼翼不少,好似他的脚步声会吵醒了少年般。
融司藏也在这时进来了,他轻着脚步走到谢虚身边,将被褥和衣袍一并揭开,露出雪白的肤上,那缠绕的严实的白色绷带。
“刀……”融司藏的唇瓣微抿,那触在谢虚绷带上的手指都有些发抖,“就是从这里,穿刺过去。”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