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甜身子晃了晃,差点跌倒,好在秦朝夕扶住她。
“这件事完全是我私自做主,跟孟旭没关系。刁美红当时捅了赵华,刁父去世刁母瘫痪,如果他再进去,刁家就全完了。”
“刁家完不了完,跟你知情不报有什么关系。”
邵光眼镜片后神色一凛,“你去找赵华了?”这是唯一的解释。
花甜眼神闪烁,点了点头,当时只有赵华同意和解,刁美红才能被放出来,她的办法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最有用,顾头不顾腚,又无法无天惯了,根本没考虑纪律程序的问题。向来沉稳的邵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无话可说。
“糊涂,甜甜你在怎么着也该上报啊。”秦朝夕揽住花甜的肩,难得没帮她说话,花甜垂下头,像只斗败的公鸡,她工作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天老大她老二,想当然,觉得自己牛掰,幼稚到不堪回首。
“如果现在赵华反咬你一口,你怎么办。”邵光作为现场最冷静的人,一针见血。
“网监控制帖子传播,但舆论发酵,这事迟早要给公众一个交代,赵华作为南城国土局的公职人员,为了减轻影响,他一定会把舆论关注的焦点集中到你身上。他私德有亏,但之后的确做出弥补行为,银行的转账记录都可以证明,而且对体制内部而言,知错能改的赵华坐一段时间冷板凳,有人力挺还能东山再起,但公然渎职隐瞒证据的警察,可永远没有机会了。”
秦朝夕辩解道:“赵华为了证明自己真心弥补不会去反咬甜甜。”
邵光目光犀利:“但他完全可以说自己向警方坦诚真相,是警方内部的警员没有选择上报,隐瞒证据私自接触案件当事人是做警察的大忌,这点你不会不知道。”
秦朝夕哑口无言,作为警察,她无比清楚事情严重性,她父亲的冤假错案还没解释,花甜又摊上知情不报渎职隐瞒,流年不利雪上加霜,委实难以接受。
“那现在怎么办?”汤圆掐着腰来回踱步,一连串悲催事搞得他头大如牛。
邵光望向花甜,意思很明显,如果事实的确如此,弃车保帅,花甜是车,孟旭是帅,秦朝夕明白他的意思,一时间,现场安静下来。
“甜甜,你。”秦朝夕握住花甜的手,发现她的手一片冰凉,花甜冲她微微一笑,笑容有苦涩有释然,她扯扯嘴角,将胸牌从警服上取下来握在手心,故作洒脱道:“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不想当警察,又苦又累又危险薪水又低,条条框框多得要死,这不让干那不让干,现在好啦,解放了,以后姐发达带你满世界溜达,什么好吃吃什么,什么贵买什么,比当个累死累活的小警察强多了。”
花甜揉秦朝夕细滑的小脸:“别哭丧着脸,笑一个,之前办公楼爆炸的事,我就该走了,是孟旭……”
花甜一噎,扭过头:“不说了,我现在去写报告。”
“等等!”邵光拦住他,汤圆怒目而视,理智告诉他谁的锅谁背,花甜主动离职对大家都好,但这段时间朝夕相处,花甜bug不断,但他看得出来,她初心不改,真心想当个好警察,努力付诸行动。情感对冲,邵光果断成了反派。
迎着汤圆怒视,邵光思路清晰。
“这件事你告诉过刁美红吗?”
花甜没反应过来,邵光又问了一次。
“没有,我没告诉她。”
*
警笛鸣响,国土资源局职工楼下,乌央乌央全是消防和警察。滚滚浓烟冲天起,大火染红了天际。
花甜一行人赶到时,几辆消防车停在巷子口,消防员正拿着成人手臂粗的水管对着火场狂喷,场内尖叫声不绝于耳,不停有烧伤熏呛的群众从火场跑出来,汤圆拦住消防一哥们,刚想问下情况,人一把挥开,他带着防火面罩,赶着去灭火,没工夫应付群众。
足足五个小时,从天亮到天黑,明火方扑灭,老旧的国土资源局职工楼已然烧成一片废墟,废墟上黑烟袅袅,一直未散,隔条街都能闻到刺鼻的糊焦味。
又过了一小时,消防员从五楼抬出来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一具男性,一具女性,女性身形瘦小,缩在担架上,浑身焦黑,枯干似胳膊还保持着推的动作。
秦朝夕没出过如此惨烈的现场,胃部翻滚差点吐了出来。火灾现场死人,自然得通知刑警,章怀仁负责的刑侦二队动作很快,他到现场后,直接接管了尸体。
邵光扯扯其他人,“走吧,先回技术大队。”
国土资源局案情清晰明了,章怀仁也非等闲之辈,火场抬出两具尸体,男性是网上闹得沸沸扬扬“通奸案”男主角赵华,女性则是分尸案受害者刁美凤亲妹妹刁美红。
调查结果显示,刁美红昨晚八点多回的南城,回来后她既没回家,也没去刁母所在的疗养院,她在国土局职工楼周围找家小旅馆住了一夜,今天中午十二点多,赵华从单位返回宿舍,他有午休的习惯,之后,提前潜入宿舍楼的刁美红纵火。
国土局职工宿舍是七八十年代老楼,环境不算好,没有阳台,衣物鞋袜多数晾晒在走廊,走廊上堆积各种杂物,刁美红将汽油浇在赵华宿舍门前点火。熊熊大火破坏了案发现场一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赵华房门被人从外间锁死,他试图踹门逃离,但刁美红用身体堵住门,前者错失最佳逃离时机,熏晕后窒息而亡。刁美红则是大面积烧伤,外加走廊住户放置的煤气罐爆炸身亡。
明明白白纵火案,调查结果却让整个南城警局陷入窒息般的沉默。唯一庆幸,失火时间在中午,职工楼人不多,除了一个逃跑过程中摔断腿的,无人受伤。
一场大火,两条人命,唏嘘不已。
花甜再见到刁美红时,她安安静静躺在停尸间里,面目全非,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整的,手指盖翻起,手肘弯曲,还保持着往前推的动作。
张法医给她盖上白布,从业几十年老法医长叹一声,“可惜了。”
不远处,赵华的尸体盖上同样的白布。
*
狮子山派出所,花甜面前的人变成了杨柯。
“今天找你来,原因你心里应该清楚。”杨柯表情一板一眼,警服风纪扣扣的一丝不苟,跟随性的花甜完全两路人。他对花甜了解不多,但他讨厌不守规格的异类,而花甜毫无疑问是他眼中的异类。
“刁美红的案子你知情不报乱用职权,造成严重后果,国土局纵火谋杀案性质多恶劣,你知道吗,这一切跟你之前所作所为脱不了干系!”杨柯声音越来越大,花甜垂着头一声不吭。
“因为你的自作主张胆大妄为,两条活生生的人命没了!刁美凤的母亲现在还在抢救,救不回来又是一条人命,我刚刚一直在想,你怎么混进警察队伍里来的,谁把你招进来的,谁给你的权利知情不报,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是谁指使的!”
“没人指使,一切都是我干的。”花甜蹭地一下站起来,手撑着桌上,目光炯炯,直视对面咄咄逼人的杨柯。
“我查到刁美凤怀孕,赵华的孩子,但我没有上报,而是把秘密藏在心里。”
杨柯讥讽一笑:“藏在心里,那刁美凤怎么从看守所里出来的?后面还上了大学。”
杨柯围着花甜转了一圈,似笑非笑:“赵华为什么选择和解,不仅不追究刁美凤捅伤他的责任,还负担她大学学费和刁母的医药费。”
花甜身子一僵。杨柯凑近花甜,“别把其他人当傻子,小姑娘年纪小不经事,容易被有心人利用,你现在才多大,二十一不到二十二,警校刚毕业,参加工作半年多。南城警校每年多少毕业生,真正进体制的又有几人,现在工作不好找,警校毕业当保安的大有人在,你家庭出身摆在这,没必要因为某些人花言巧语,断送大好前程。”
花甜没说话,杨柯意味深长道:“我知道,你刚参加工作,很多事都不懂,知情不报的事不一定是你的责任。”
“呵呵!”
杨柯表情一愣,“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