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有很多话没有跟他说,她还有他最想听的话要告诉他,他怎么可以,在这个当口离她而去?不,不,不会的!
他答应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抛下她走掉!
但心里另一个声音,突然跳出来尖锐地说:“都是你命太硬!克死了妈妈,克死了舅舅,克死了奶奶,现在,轮到你的男朋友了!”
不!不是的!
沈清歌抱住头,痛苦地蹲了下来。
方秉然会没事的!
他一定会没事的!
她捂着头,哭了起来。
洪函茹在人群中回头,看到那个缩在一边痛苦哭泣的女孩,走回去一把拉起了她。
“清歌,在没有找到他们之前,我们不能自己先垮掉。”
沈清歌眨了眨迷蒙的双眼,接过洪函茹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
冰凉刺骨的水,滑入了嗓子里。
就这么放弃了,可不是沈清歌的风格!
她抹了抹眼泪,吸吸鼻子,点头道:“阿姨你说得对,还有好多地方没有找呢!”
她们俩把学校翻遍,又去了镇上最大的一家医院,医院的诊室里几乎到处都摆满了病床,她们一个一个挨个儿看过去,每次看到扎着绷带伤重的人都提心吊胆,但看到脸后,又是无比失望。
这家医院里也没有。
“再找!”洪函茹走出院大门的时候,咬牙道。
第二家医院的情况比第一家糟糕多了,这个镇并不大,设施齐备的医院统共也就那么一家,这家与其说是医院,不如说是卫生所,不大的地方,挤满了横七竖八的伤患,呻吟声和哭闹声夹杂在一起,医生和护士忙得团团转,却还有半身血渍的患者,着急或麻木地等在那里。
艰难地找了半层楼,洪函茹注意到在墙角处那一个按着流血不止的手臂、脸色苍白的女性正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她的身边坐着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女孩,正拉着她的手,低声抽泣着,她嘴里低低地叫着:“医生,来救救妈妈。”可是在走廊上匆忙往来的护士们却谁也没有注意到她们。
洪函茹咬了咬牙,从包里拿出那件医生白袍抖开穿上:“清歌,对不起,我现在,必须去帮忙。”
沈清歌看着洪函茹拦住一个颇有年纪的医生,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后,那医生如获至宝地把她带到办公室,给了些基本的抢救器材和材料,安排了一个护士,又匆忙地奔赴病房了。
洪函茹拿了器材后,立刻就走到那对母女身边,帮她剪开了衣服,做了伤口处理,打了麻药,开始缝针。
鲜血淋漓的场面,沈清歌看着都是一阵发慌。
那女孩更是害怕地直哭,又担心妈妈,着急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沈清歌走了上去,掩住了她的眼睛:“不用怕,这位医生很厉害,你妈妈一定会好的。”
女孩抽抽噎噎地看着她,内疚地说:“妈妈都是为了保护我……”
“哪个妈妈,会不保护自己的孩子呢?”她帮她擦着眼泪,轻轻地说。
伤口不再流血后,那母亲虽然还是全身无力,但脸色已经慢慢缓过来了,洪函茹收拾了东西,叮嘱了几句就要告辞,旁边的几个伤者看到这里又来了一个医生,都着急地围了上来,洪函茹轻语安抚,一个一个诊疗过去。
“清歌,这里一时半会儿看不完,你去找小然。如果……不在这家医院,你再来找我。”
沈清歌点点头,知道自己呆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站起了身。
那女孩却抓住她的衣摆不放手,又问:“姐姐来找谁?”
沈清歌抿了抿嘴,一开口,眼泪又涌了出来:“找姐姐最爱的那个人,他和他的父亲和你一样,坐了在了那两列火车上。”
女孩懂事地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塞到她的手里。
“这是我阿姨的喜糖,我妈妈说,吃了喜糖会变得幸福,送一个给姐姐。”
“谢谢。”沈清歌握紧了那颗心形的巧克力,抱了抱那个女孩,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挤入了人群。
她知道,这样寻人等于大海捞针,没有受伤的乘客已经陆续安排返家,受伤的乘客在这个小镇也有好几处落脚点,更别说如果还没救下来……
她甩甩脑袋,不去想那些,只是一步一步地细细找寻。
二楼找完,还是没有。
她揉了揉有点眩晕的脑袋,向三楼走去。
如果,这一层还没有……
她不死心地再度拨打了电话,还是无法接通……
三楼的情况相对好些,基本都是已经救治过的中轻度伤患,留在医院里是为了24小时内的观察。
沈清歌推开一间又一间的病房,在过道上的加床上一个一个地辨认,随着没有查看的房间越来越少,她的心渐渐地沉到了谷底。
最后一间病房里,还是没有。
她找不到那个颀长的身影,那个爱穿黑白灰的冷峻男子,那个声音如冰玉撞击般动听的男子,那个笑起来脸颊上隐隐显出酒窝的男子……
她靠在墙边,呜咽地哭了起来。
原来,没有他在的时候,自己是那么的脆弱爱哭。
他说过,以后要让她多笑的。
他们约好了去念同一所大学,也约好了以后每年一次不同地方的度假。
他给她留下了这么多承诺,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离去?
沈清歌看了看时间,擦干了眼泪,决定再去最后一家医院找寻。
还没走到楼梯口,便听到一个焦急的声音在楼梯上几乎咆哮道:
“医生,我现在必须要打这个电话!”
“对不起先生,打电话请你至一楼投币电话处好吗?”
“那两个倒霉的电话如果还能塞硬币,我会来找你吗?”
“对不起先生,你可以去一楼咨询处登记,我们会按照登记先后通知你的家人的。”
“我登记了,可是他们说现在很忙通知要延迟!我就借你们办公室的电话打一分钟,我女朋友和我妈现在一定急疯了!”
“对不起先生……”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说对不起?!”那声音忽地拔高,显得有点疯狂,但沈清歌听着却宛如天籁,她一步一步地走到楼道口,向下看去。
那个离她五六个阶梯背对着她的人,身上穿的灰色巴宝莉格纹开衫已经有了两个破洞,手臂上的那个还隐隐露出了里面的绷带……
他一向很注意衣饰,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这么狼狈过,可是沈清歌却觉得,此时,在她的眼里,这个背影是那么的英挺,他带了嘶哑的嗓音,是那么的动听。
她张开嘴巴,尝试了几次,才歪歪扭扭,语不成音地叫了一声:“方……秉、然。”
他霍地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