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说话一向很有威慑力,这句话一出,二夫人咬了咬牙又跪了下去,就连季黎川都被吓住了,他愣了愣,一个转身出了灵堂准备回房。
季黎川刚踏出灵堂一步,就听到外面李公公高声唱礼:“女皇陛下驾到——”
这一声,简直比听到老太爷过世还要来得震惊,灵堂内众人顿时慌了手脚。
要知道,这可是女帝头一次驾临季府。
而且还是在老太爷大丧之日,不用想也知道女帝定是亲自前来吊唁老太爷了。
季府虽然即将举族迁回祖籍三川郡,但在临走前能得女帝亲自驾临府上,也算是能光耀门楣的一件大喜事了。
二老爷反应快,立即站起身来吩咐外面的丫鬟婆子,“你们赶紧起来清路,给女皇陛下腾出位置来。”
扫了一眼呆在灵堂大门外的季黎川,二老爷沉着脸道:“你若不想跪灵,接完驾以后便滚回房间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以免待会儿污了女皇陛下的圣眼。”
“爹——”季黎青站起来,无奈地道:“您就少说两句吧,三弟他在外游历了这么多年,性子有些不羁也很正常,他如今的状态,许是一时无法接受爷爷就这么去了,您给他些时间缓缓,兴许再过两日便能缓过来了。”
季黎青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季黎川,好心劝道:“三弟你也不必太过伤心,我听下人们说,爷爷走得很安详,想必他将来在那个世界也会过得安乐,既然是寿终正寝,我们该为他高兴才是。”
季黎川冷笑着看了一眼季黎青,“高兴?你那么高兴你怎么还穿着这瘆人的丧服在灵堂里哭得那样伤心,你怎么不仰天大笑?”
季黎青一噎,脸色也有些白。
这一刻,季黎青才突然发现五年前那个胆小怯懦,温文尔雅的三弟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眼前的这个季黎川,分明还是三弟的模样,性子却与五年前天差地别。
若非是这副皮相,季黎青根本就认不出来眼前这位这会是五年前紧张地绞着衣袖去世安院求爷爷让他出府游历的三弟季黎川。
季黎青是个性子和涵养极好的人,便是听到了季黎川这满是讽刺意味的话,也没有生出怒意,只尴尬地脸色僵了僵。
二老爷就站在不远处指挥外面的丫鬟婆子为女帝清路,清楚地听到了季黎川方才的一番话,顿时怒从心来,厉喝道:“季黎川,我看你是这些年在外面野惯了,连长幼尊卑都不知道了是不是?来人啊,把这不孝子拖下去杖打二十大板!”
“爹……”季黎青赶紧道:“女皇陛下马上就要进来了,还是不要惹出这么多事来了吧!”
三老爷皱了皱眉,上前来看着季黎川,“你怎么会在灵堂当着你大哥的面这样说话?”
季黎川挑挑眉,表情很无所谓,“我又没说错,只不过把大哥的话给你们完整地转述一遍而已。”
三老爷从前是朝廷命官,晓得女帝的脾性,见到自家儿子没有半分服软认错的意思,他眉头一皱再皱,生怕季黎川待会儿言辞不当触怒龙颜,赶紧低声说:“接完驾以后你快速回房,免得待会儿生出什么事来,反而不好。”
季黎川站着不动,撇了撇嘴,“爹,我还从来没见过女帝呢,难得今日有机会,说什么我也要待在这里好好看上一眼,否则岂不是得遗憾死?”
“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话呢?”三老爷面色一冷,“快些回去,女帝哪里是你能想见就见的?”
“爹说得对。”季黎川眉梢高扬,“女帝的确是我平素想见见不了的大人物,所以我更加要把握好今日的机会了,早就听闻坊间传言女帝美艳,就是不知道事实如何。”
蓦然听到自家儿子想见女帝是因为女帝的皮相,三老爷险些吓得晕过去。
依照女帝暴虐的脾性,若是知道了自家儿子这种猥亵的想法,还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到时候季氏还没搬迁回三川郡,说不定就会被一道圣旨给抄家抄得干干净净。
二老爷冷鸷的眼风时不时朝这边瞟来,每看一次,眼中都好像带了刀子,恨不能将季黎川戳上几个窟窿。
二夫人显然也是被气得不轻,赶紧拿出平日里的威仪来,厉声对着外面几个婆子道:“二老爷吩咐了将季黎川带下去杖打二十军棍,你们都没听到吗!”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看一眼季黎川,又看一眼站在季黎川旁边的三老爷,再看一眼站在外面指挥众人的二老爷,一时有些犹豫不定,拿捏不准。
三老爷面色微变,转身赔笑道:“二嫂,川哥儿才回府不久,一时无法适应府中严厉的家规,更何况女皇陛下马上就要交进来了,您就不要同他计较了罢!”
二夫人冷笑一声,“瞧三弟这话说得,好像本夫人是个无理取闹,对川哥儿过分苛责的恶毒主母一样,你们家的儿子什么德行你自己清楚,本夫人让人请家规是为了他好。已经回来了这么长时间,每天都用才回府不久这么个理由来做挡箭牌,背后尽做些龌龊事,你自己摸着良心问一问,季黎川他除了整天游手好闲逛青楼之外,可有对这个家做出了什么贡献?”
三老爷面色一僵,神情略尴尬。
季黎川死死盯了二夫人一眼,“二伯母这话说得可好听了,你何时见我从季府账房处支过半分钱?我才刚回府,月银也还没下来,哪里用过季府的半文钱?不过想来你如今对我恨之入骨,月银定是能克扣就克扣,到了我手里也不会有多少,本少还不屑要!”
二夫人平素最注重季家名声,其次是自己的名声,此刻听得季黎川当着所有下人的面说自己克扣他的月银,顿时气得整个人都在冒烟。
“来人——”一双眼睛似要喷火,二夫人再一次对着外面犹豫不定的婆子们喊道:“把这不孝子拖下去杖打,谁若敢求情,或者是不遵从本夫人命令的,便跟着季黎川一同受刑!”
婆子们闻言,三两下跑了进来架住季黎川的双手就要往外拖。
三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被打残了,那自己的后半生可就无望了。
想到这里,三老爷面色一惊,赶紧上前呵斥开婆子们,满脸怒色看向二夫人,“二嫂,川哥儿说得又没错,他这些年在外游历自己存了不少银两,自回府之后就没用过府上半两纹银,前些日子,川哥儿是没有一官半职可以为这个家效力,可他毕竟也没有伸手向你要钱,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见二夫人脸上的怒色逐渐转化为铁青之色,三老爷最后补充,“再有,川哥儿是我儿子,二房三房马上就要分家了,他再如何不听话也轮不到二嫂来处罚。”
二夫人死死咬着牙,眼风如同淬了毒。
她哪里是非要惩罚季黎川不可?如今自己家事一大堆,她才没有功夫去管这个纨绔子弟,她担心的是待会儿女皇陛下进来以后季黎川还是保持这副样子和态度,一不小心触到女帝逆鳞,那样的话,季氏就真的完了。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她才会再三让婆子们将季黎川拖下去。
可让二夫人没想到的是,三老爷竟会护儿至此。
捏了捏眉心,二夫人压下顶在肺上的那一口气,由顾嬷嬷搀扶着走出门外与二老爷一同跪在地上迎接女帝。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二老爷扯了扯季黎川的袖子,示意他赶紧出门跪迎。
这一次,季黎川没再说话,乖乖跟着二老爷走到灵堂外跪下。
女帝驾临,除了无法下床的季芷儿之外,内院的所有丫鬟婆子甚至连之前一直哭闹不停的三夫人也一同出来在前院跪下接驾。
今日的女帝,一身黑色盘底绣十二金龙常服,眉目清雅,身姿秀逸,面色沉缓,走路的姿态,帝王威仪十足,绝顶尊贵。
众人齐声高呼:“参见女皇陛下——”
女帝目不斜视,眸光一直看着前方的灵堂,声音透着三分寒,三分冷,三分威仪一分冽,“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