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绵绵轻嗅了一番,果然是加了好几种味甘的草药煎出来的。
面色一缓,她接过小碗,也不准备用汤匙,直接抬起碗就往嘴里灌。
对她来说,即便是加了蜜糖,那也依旧是让她反感的汤药,难喝得很,与其一勺一勺地费事儿,还不如一次性解决。
谁料一个不小心喝得太急呛到了,阮绵绵忙放下小碗就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西宫良人掏出锦帕递给她,又给她顺了顺背,语气无奈,“你忙着投胎呢?”
阮绵绵不服,傲然道:“忙着赶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心烦!”
西宫良人深深看她一眼,分明小脸苍白,虚弱至极,表情却还一如初见那般傲慢,嘴上不肯吃半点亏。
细看之下,她的确有常人难及的地方,所以四叔公并不是挑选弟子的眼光不行,而是善于发掘人才。
收了思绪,西宫良人再一次伺候她睡下,这才吩咐守在外殿的使女,“记得守好阮姑娘,不要让她拉被子蒙住脑袋,否则闷死了,本宫主唯你们是问。”
阮绵绵:“……”
她觉得,这是自己听过的最无语的交代。
*
西宫良人出了长卿殿以后直接去往摆宴席的琅寰殿,二十七位长老已经就坐,见到宫主进来,忙起身行礼。
除了二十七人外,另还有安如寒和叮叮坐在首座下方的首位上,四位圣女于长老坐席之后安坐。
今年的宫宴比之往年要热闹一些,不仅仅是因为阮绵绵的到来引起了长老们的重视,更是因为安如寒这个帝师的到来。
要知道,安如寒可从来不回来夜极宫过年的,今年还是头一次。
是以,长老们纷纷称奇,席上不断与他闲聊妄图套话。
他们这点小心思,岂会逃得过安如寒的聪敏,面对众人的问话,他只是淡淡一笑,道一句“回来祭祖”。
反应敏捷的长老们顿时明白了。
很多年以前,语真族分为两部分,以长流河尽头的深渊作为分界线,深渊那头称为冥殿,深渊这边称为夜极宫。
冥殿与夜极宫划区域而治,同为语真族人,但管理制度与修习的法术都不一样。
冥殿的最后一位殿主与夫人便是百里长歌的亲生父母。
百里长歌出生那一年,冥殿内部发生动乱,殿主和夫人无奈之下将她送来夜极宫,夫妻俩出了冥殿以后改名换姓去了大梁,成了大梁的安国公与国公夫人,虽然安如寒是在大梁出生的,但名义上他依旧是冥殿的少主。
如今回来祭祖理所应当。
虽然冥殿早就已经不存在了,但它与夜极宫同宗同族,安如寒来夜极宫祭祖也是一样的。
长老们小声议论了一会便停下了,今夜更多的重点是那位在长卿殿住了好些时日的阮姑娘,众位长老没见到阮绵绵跟着进来,便将目光都投放到了西宫良人身上,似乎在等着他给个解释。
西宫良人淡淡扫了一下面一眼,“阮姑娘身子不适,无法参加宫宴。”
锦绣坊长老冷雨当先就沉默了,实际上她挺喜欢阮绵绵这个小姑娘的,只可惜阮绵绵没有一条能满足王后人选的标准,最致命的是她为外族女子。
宫主若是与外族女子结合,可是要冒着修为尽毁的风险的。
早前御药坊长老回来的时候虽然与他们说了阮姑娘身子虚弱不适宜下床走动,但所有的长老还是希望宫主能在这么多人齐聚的时刻给出一颗定心丸。
安如寒聪慧,从西宫良人这句话,再从长老们的表情里面便意识到了当前的处境,他并不打算说话,唇畔勾起一抹笑好整以暇地看向西宫良人,准备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一丝一毫的裂缝。
只可惜,什么都没有。
西宫良人始终云淡风轻的,好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长老们这是在给他施加压力,没意识到长老们很不喜欢他带回来的那名女子。
安如寒嘴角笑意加深,却是朝着西宫良人一敬,心中思忖这两个人究竟有没有关系呢?
按理说来,长歌的师妹应该也是不差的,美中不足的只是她身为外族人,要想与西宫良人真正走在一起,只怕等在前方的,将会是无法预估的荆棘丛林,有她受的了。
安如寒再次一瞥西宫良人,他神情不变。
安如寒心思一动,莫非这厮还想着长歌?
饮酒的动作一顿,安如寒忽然就想起长卿殿里那个女子,无论是言行还是长相都与长歌不一样,反倒是那双眼睛,像极了他的素斐。
从颜伦的解释里,他听得出来,女子对西宫良人有意,但西宫良人无情,似乎只把她当成朋友,至于这情谊有多深,不妨试探一下便知。
心中打定了主意,安如寒紧绷的面色重新舒缓开来。
叮叮一直坐在他旁边的坐席上,没见到阮绵绵,他焦急地四处张望,“舅舅,绵绵姐姐为何没来?”
“她不舒服。”安如寒瞧着叮叮,他长得与嘟嘟很像,性子却大相径庭,嘟嘟那小子是个能闹腾的,继承了长歌的性子,聪明又狡猾,而叮叮是锋芒内敛型的,虽然较之嘟嘟少了几分灵动,但依旧不影响四岁孩子身上应有的可爱。
唇角一勾,安如寒便忍不住去摸他的脑袋,低声问他:“叮叮,这段时间在地宫还适应吗?”
叮叮慢吞吞嚼了口中的饭菜,才道:“只是见不到阳光,其实都是一样的。”
安如寒轻笑,再问:“你大伯父教了你什么?”
叮叮摇头,“还没正式教,他让我先熟悉夜极宫的宫规宫制以及其他管理方面的东西。”
安如寒满面讶异,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巴,“你、你看得懂这些?”
且不说这些书籍有多无聊能让人看到眼皮打架,叮叮还只是个四岁大的孩子啊,西宫良人竟然给他看这个?!
“看得懂的,舅舅。”叮叮抬起头来,忽闪着大眼睛,“娘亲说哥哥四岁的时候,这些书能倒背如流了,我以后要当皇帝,不能输给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