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息说,她爱扶言之,不在乎他变成什么样子,即便是魔,即便是鬼,那也只是她凤息一个人的魔,一个人的鬼。凤息还说,血缘至亲,伦理纲常不是阻挡她和扶言之的禁忌底线,她愿与他并肩,仰头催动星辰日月,俯首号令亿万生灵。我亦如此。”
扶笙整个人都怔住了,显然没想到荀久会说出这番话来。
“支撑着扶言之和凤息的,并不是谁对谁的护翼,而是广无边际的信任。”荀久就站在门边,金色阳光渡越,懒散铺在侧脸上,这一刻看起来无比神圣。
“而我们之间,比信任更多的,是你对我的护佑——一种让我迷失了本性的宠溺。”她一字一句,仿若看透了红尘生死之后的大彻大悟,“日月当同辉,我该是与你并肩的。”
扶笙抿紧了唇瓣,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她,阻止她。
“这一次,放开我,让我一个人走。”荀久浅淡一笑,“你信任我不是么?如若信我,请相信我还会再回来。”
澹台惜颜一脸焦急,忙走过来扯了扯扶笙的袖子,“臭小子,你快出口拦住久丫头啊,幻境里面有多凶险,你是见识过的,若是她永远也走不出来,那么……”
澹台惜颜的话音还没落下,扶笙低沉的嗓音已经传来,“让她走!”
澹台惜颜脸色一白,“臭小子,你疯了!”
扶笙眼眶有些猩红,他怎么会忍心让她去幻境那种地方受苦,可是因为凤息的到来,荀久就好像璞玉被开了光,突然之间大彻大悟,一夕之间想通了很多东西,这个时候的荀久,拥有了凤息的坚毅心性,便是他再阻拦,她也不会因此留下来,还很有可能怨他。
“娘,我说了,让她走!”拂袖转身,扶笙不欲再看。
这一刻心痛如绞,她的那些话,就好像提出来和离,以后都不要在一起了一样。
璇玑阁主见状,走回来站在荀久身边,低声问:“久丫头,你想好了?”
“想好了。”荀久淡淡看着扶笙的背影,她很清楚,他现在一定非常心痛,可是她必须去。
“你们都说我无法驾驭这个凤息,反而会让她侵占了身体变成和扶言之一样的恶魔,那是因为你们先入为主,以为我没有足够强大的灵力与凤息相抗,可是你们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凤息是我,我就是凤息,如果连她都征服不了,那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璇玑阁主噤了声。
眸光沉暗如古井寒冰,荀久最后出声,“我相信,师尊的意图并不是让凤息重生,而是让我征服凤息。”
这句话,让殿内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放开我,相信我。”扔出六个字,荀久转身出了大殿,走得尤为潇洒,正午太阳很温暖,层层从枝叶间筛下来,一线日光从她眉宇间照下去,精绝的五官轮廓鬼斧神工一般。
这一刻,妩媚不再,娇柔不再,清冷自信替代,红唇凄艳似朱砂,挂着浅浅的笑,恍若洛神下凡。
璇玑阁主一直跟在她身后,看着眼前的两道身影。
凤息,荀久。
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尊贵凛冽气息竟然不遑多让。
凤息是那种能让人甘愿俯首称臣的尊贵女人,而这一刻,荀久周身的气质大有超过凤息之意,让璇玑阁主几度认为自己看花了眼。
*
璇玑阁主带着那两人走后,澹台惜颜急得团团转,看看扶笙,又看一眼澹台镜,神情无奈,“你们说说,久丫头那孩子怎么这么倔强,阁主的幻境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她怎么能跟着去呢,这……万一要是出了个好歹,可怎么办哟!”
自从荀久走了以后,扶笙就一直静坐没说话,他何尝不知道,一旦她坚持不住,就会永远待在里面出不来,可是他找不到理由阻止她,连一个字都找不出来。
她说不愿再活在他的庇佑下,说想找回灵魂,找回自我,她有她的坚持,有她的信念。
她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看见了她眉眼间的坚定和自信,甚至盖过了凤息。
他相信她,相信她能成功征服凤息,相信她能成为第二个女王般的人物,他只是心痛。
如若她成功了,那么以后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不是再也回不到以前的久久,无论是嗔痴喜怒,还是一颦一笑,都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
“臭小子。”澹台惜颜踱步到扶笙身边,催促他,“你快想想办法啊!”
拉回思绪,扶笙平静地道:“娘,让她走吧,这一次,我放手。”
澹台惜颜一听,呼吸顿时停了停,瞪大眼睛,“你说什么呢!那可是你历经生死才好不容易娶来的媳妇儿,你说放手就放手?”
“娘,久久和以前不一样了。”扶笙抬眼,看的是澹台惜颜,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荀久的音容笑貌,“我们都被她骗了,自从踏入九重宫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计划筹谋好要制造一个机会征服凤息,所以她在行动前去找了郁银宸,对他放了好多狠话,目的是试探扶言之这两天会不会出来。之后她让梵胤大人帮忙打开九重塔要与凤息见面,她本就不是傻到用道理征服人的人。所以,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不是说服凤息帮她铸造七星扫魔剑,而是征服凤息,让灵魂归位,由她亲自来对付扶言之。这一切,是因为她不想让郁银宸死。”
澹台惜颜听懵了,“灵魂归位与国师死不死有何关系?”
扶笙解释,“灵魂归位以后,久久会恢复所有的灵力,甚至比五百年前更强,她可以单独铸造出七星扫魔剑,也可以将扶言之从郁银宸体内逼出来,这样,她就只需要单独对付扶言之,而不是杀了郁银宸。”
“可是,这样一来,扶言之必定会寻找下一个容器,那你岂不是危险了?”澹台惜颜心中焦灼不已,“久丫头怎么能为了保国师而将你置入险境呢?”
“颜丫头,你别在那儿瞎猜了。”澹台镜摆摆手,“老夫相信久丫头,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再者,臭小子刚刚也说了,久丫头一旦恢复,会比五百年前还要强大,那么,对付一个小小的扶言之自然是不成问题的,你就别瞎操心了,免得久丫头那边还没出来,你就先把自己给病倒了。”
澹台惜颜原本还想再说什么,被澹台镜这么一训斥,顿时闭了嘴。
*
傍晚时分,扶笙亲自去了曲嬛苑。
阮绵绵正在和小童们学习打络子,见到扶笙,她警惕地站起身来,面色不善,“你来做什么?”
西宫之所以受了重伤,与扶笙脱不了干系,阮绵绵有些悔恨早上没能阻止秦王飞上阁楼。
“宫主可在?”扶笙在几人面前站定。
小童们忙站起身行礼。
扶笙随意颔首,看向阮绵绵,“还是他去了郁银宸那边?”
“关你什么事?”阮绵绵冷哼一声,“早上才被你袭击,莫非觉得不满足,现在又来找?”
“本王不是来吵架的。”
扶笙面色沉凉,“当然,你若是要吵,我也不介意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