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兄弟你的病?”
“不碍事。”杨致远脸色蜡黄,汗珠一个劲地从额头流下,他吃力地说道:“贺兄弟万万不能回来,不然山东就是前功尽弃,许平一直在用围魏救赵之计,我们不能让他如愿。”杨致远深吸一口气:“让直卫出动吧,侯爷也是这个意思,贺兄弟不能回来,我领兵出战。”
见金求德不说话,杨致远加重语气说道:“我的病不碍事,让选锋营不得与许平交战,侯爷确信他会主动退回河南去的。”
……
东明城外闯军大营。
“杨文岳又集结了新的大军,他在给朝廷的塘报里建议先坚壁清野,环绕我军制造一片无人区,以防数十万闯军——也就是我们裹挟百姓直扑京师。然后自己居中,分兵两路抄掠我们的两翼,以迫使我们退出直隶。”
“哦,这两路大军都是何人领军?”
杨文岳动员民夫修筑堡垒逐步推进的策略没有引起许平的丝毫惊讶,确保直隶境内平安是明廷的心理底线,这个任务具有压倒一切的重要性。蓟镇的部队也被朝廷征召南下,准备拱卫京师。
“左路是大将夏侯宽甫,右路是勇将齐图。”
“原来是这两位名将。”许平点点头,他看到朝廷邸报在安抚人心,说选锋营已经出动开向战场,而前日也确实收到情报说选锋营出现在杨文岳背后,对这支部队许平一直很关注:“新军有动静么?”
“暂时还没有。”选锋营的出现让闯营不敢动员全部力量去搬运物资,而是把装甲营主力都留在手中做好迎战准备,不过这个营并没有向东明靠过来,目前许平的参谋们无法估计到底有多少新军兵力。
“嗯。”许平不再多问,参谋鞠躬退下。
迄今为止东明县城一直没有陷落,县令求救的文书络绎不绝地送到杨文岳大营中。在求救信件中,县令称东明附近的闯贼不过数千之众,整日忙于把大批辎重源源不断地运回河南,连包围东明的兵力都没有。
对这些信件的内容杨文岳嗤之以鼻,认定闯贼制造假象乃是示弱之计。被他深为倚重的夏侯宽甫和齐图都极为赞成杨文岳的看法,他们进一步指出,若许平不是存着打援的心思,又怎么会不取这东明?更不会听任东明的信使往来于数十万闯贼的眼皮底下。
……
杨文岳失败的消息已经传入开封,整座城市被沉重的恐怖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在刘岗的家里,围坐成一圈的成员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刘岗本人跪在父亲的膝前,不敢抬头仰视他母亲眼中的泪水,只是一个劲地磕头道:“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周王府和河南巡抚衙门已经通报全城,表示开封百官决心与城池共存亡,号召城内百姓要团结一致,与城外的闯贼奋战到底。既然短期内不可能打通粮道,那么河南巡抚衙门就需要从百姓手中征收更多的粮食。这次征收将于本月十六日开始,届时凡是不能上缴一石粮食给官府的人家,就必须将家中一个人交给官府带走。凡是因为亲情而拒绝把亲人交给官府的人家,将被视为对君父不孝、对大明不忠,而这户人家也将被全家处死,供给崇祯皇帝陛下的忠勇将士食用。
离十六日还有几天的时间,官府要求各家赶紧考虑,到底愿意把家里的哪一个人交出来。河南巡抚还宽宏大量地表示,官府对各户人家交出来的人选没有苛刻要求,也不在乎他们的年岁体重,所有配合官府交出亲人的人家,河南巡抚衙门仍将视他们为崇祯皇帝陛下赤胆忠心的子民,并将一如既往地予以保护。
刘家在以往历次的征集中已经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存粮,即使他们愿意后半个月断粮,也不可能再凑出一石粮食。刘家早已经只喝稀粥了,刘岗的祖母几天前突然连稀粥也不肯再喝。刘岗的父母、怀孕的妻子和弟妹一起跪在老人家面前好半天,才勉强说服老人家喝下一勺汤水。
自从昨天河南巡抚的命令下达后,一整夜都能听到街坊邻居的哭声,而刘岗家的人也彻夜不能合眼。今天早上,刘岗的祖母再次拒绝吃饭,这次无论全家的人怎么劝说,老人都坚决不肯吃饭,除非他们同意让她被当做菜人交出去。刘岗的父亲实在没有办法,就托人招呼守城的大儿子回家,他心理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在军中服役的儿子能有什么办法。但话才开了一个头,刘岗就跪倒在地,只是一个劲地向父母磕头:“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说这个有什么用?”在最后的希望断绝后,母亲痛哭出声,她指着儿子的鼻子骂道:“那你说要把谁交出去,你的媳妇,还是你的弟弟、妹妹?”
刘岗只是叩头碰地,单调地重复着:“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把我送去算了。”母亲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能把孩子们送出去。”
刘岗没有任何劝阻的话语,脑袋在地面上磕出一片片血迹:“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
顾弥勒第三次接到新军参谋司的密令,嘱咐他务必不可出战,其实既然杨文岳不敢进攻,选锋营一样不敢自行与许平交战,目前全营只有两千余人,而他们估计许平那边估计在五千以上,如果必要的话,选锋营估计许平还可以再从河南紧急x抽调部队来增援。
只能看着选锋营的仇人在眼前耀武扬威,让张彪非常痛苦,尤其是他身为营参谋长,还要由他来向主官提出稳固防守的建议,这就让他更感到难以忍受。
“大人,福宁军那边还有多少精锐?”张彪感到教导队的训练速度实在跟不上消耗,而教导队能够提供给前线的都是三个月的速成兵,这种兵对付山东叛军固然是绰绰有余,但遇上以同样体制训练出来的闯军,就会非常危险。而京师附近新军中的老兵多是曾被许平击败被俘的,士气非常可虑。许平的宽大政策,被新军中高级军官视为一种侮辱,反倒激发了他们复仇欲望,可对新军士兵来说,这让他们更缺乏死战的意志,尤其是经历过河南冬季战争的那数千士兵。这些士兵普遍缺乏斗志,他们不明白为何而战,以前由于通讯问题,朝廷把闯军说成无恶不作的宣传在直隶人中颇为深入人心,但现在这些士兵已经不信了,而且新军战无不胜的光环对这些人来说已经不存在。
“福宁已没有什么可用之兵了。”顾弥勒对张彪叹道。
“怎么可能?”福宁军作为镇东侯多年前的嫡系,是很多新军中高级军官最后的指望,他们普遍抱怨为什么不再从福宁镇抽调精锐来与许平作战,而要用教导队的新兵。
“侯爷组建新军的时候,好多老人都已经跟过来了。”随后因为在河南的战损,新军参谋司有数次从福宁征兵,这次和顾弥勒一起北上的千多人已经是最后一批有战斗经验的部队。
“贺将军的大公子呢?”张彪问道:“不是他还在福宁军中效力么?”
第九节 默契
“这个我也不是非常清楚。”贺宝刀的长子很早就被调去杨致远手下效力,这次从福宁征兵时并没有把他调回来,顾弥勒对张彪说道:“这事你得去问杨将军了。”
“问我什么?”
帐外传来一声,接着门便被撩开,杨致远人随声到,大步走了进来。
“杨大人。”顾弥勒连忙起身向杨致远行礼。
“免了。”杨致远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顾弥勒和张彪都觉得很面生,杨致远给他们介绍道:“这是黄参谋。”
接着又向那个年轻人介绍道:“这位是顾将军,是你父亲多年的朋友,这位是张参谋比你大,也是你父亲故友的儿子,和你是世交了。”
“顾叔叔,张大哥。”黄希文向两人问好。
听说这个人姓黄以后,顾弥勒和张彪就心里有数,两人都连忙答礼。
“黄参谋刚从晋军那里回来,算的上是见过沙场了,侯爷让他跟在我身边历练一番。”杨致远坐稳后见顾弥勒和张彪都还站在,就笑道:“站着干什么?都坐下说话吧。”
顾弥勒坐下后问道:“杨大人您的身体还好吧。”
“好得很,估计很快就能痊愈了,”杨致远微笑道:“多谢顾兄弟挂念。”
“杨大人为何亲自前来这里?”顾弥勒对杨致远突然抵达颇感意外,既然参谋司连续发文不许他进攻,那他肯定不会进攻,难道是参谋司对他不放心么?
“直卫立刻就会前来,如果必要的话,现在在京师整训的三营也会前来,侯爷让我负责指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杨致远打算先来了解一下情况,如果真的要交战的话,他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听到杨致远这么说,张彪面露喜色,顾弥勒也是又惊又喜地问道:“参谋司决心发起进攻了么?”
杨致远想了想,转头看向黄希文:“黄参谋你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