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我将车停靠在公路的护栏旁,护栏的下面是深渊,在夜色中黑糊糊的一片。
为了安抚着自己糟糕透顶的情绪,我点了一支烟,笨拙地吸着。我平时很少吸烟,只有在情绪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时才会用尼古丁麻痹一下自己。
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时,外面传来敲窗玻璃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我转过头,看见车外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的身材似乎挺魁梧的,半长不长的头发帖服在脑门上,一脸潦倒落魄的模样。
“做什么?”隔着车窗,我大声喊道。
“拜托你,我的老婆生急病,我要去看她,但是找不到车……”他挤出一副哭相。
“真的假的?”我笑了笑。
“求求你了!只要到最近的城镇就可以了,到了那里我自己去找车!求求你了!”男人哀求起来。
“上来吧。”我打开车门锁。在这样一个可疑的雨夜,让一个可疑的男子搭便车,只有在情绪万分糟糕时才能做得出来。
男人一进了车,立刻从怀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东西,抵在我的脖子上。
“开车!快开!”突然变了一张脸的男人暴躁地咆哮着。
“好好好,开就是了,你要去哪里?”我立刻举双手投降,其实这件事情发生得真是一点也不令人惊讶。
“少废话!开!”男人的表情非常惊惶,借着道旁微弱的灯光我能把他的长相看个大概,一双受惊野兽般睁得圆圆的大眼睛,嘴唇上方与下巴的胡子乱糟糟的,很久不曾打理的样子,衣着看起来倒是不坏,但是太脏了,散发着酒臭的气息,抵着我脖子的刀锋一直在不停地颤抖着,排除一部分紧张的因素之外,恐怕也是个酗酒成性的家伙。
我吐了一口气,评判完毕,已经可以在这个家伙的脑门上贴一张上书“潦倒穷困的酗酒废柴大叔”字样的纸条了。
缺乏警惕性的普通市民偶然开夜车经过这条车流量甚少的公路,在靠路边停车休息的间隙,向装可怜的强盗敞开了车门,强盗上车后用刀挟持其驱车至无人荒野或者随便他想要去的什么地方,然后杀人抢车。
太完美了,我简直想吹口哨。
不过现在不是吹口哨的时候,我不应该刺激到他。于是我镇定地发动了汽车,一脚油门,车子平稳地开了起来,我能明显感觉到男人松了口气。
“我的包就放在车后座。”我尽量压抑住如野马般奔腾的情绪,用平静的口吻与他对话:“包里没多少现金,不过包本身是意大利产的高级货,里面还有手机、一块手表,还有银制的zippo限量版打火机,你都拿去就是了。”
男人迟疑了片刻,然后一把从后排座上把包抢了过来,死死搂在怀里。
“我们两个都应该放松一点,其实没多大的事。”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车子是奔驰,你可能看到了,如果你会开车的话等一下我给你停在哪里,然后你开走就好,我不会报警的。相信它能够帮助你。”
我抽空飞快地转移视线看了他一眼,男人的手仍然抖个不停,不过听了我的一番话之后,神情不像片刻前那样惊惶了。
“我不会开车,少说废话。”他粗声粗气地说道。
“不说话?那么听音乐吗?”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可以打开音响。
“闭——嘴!不!许!动!”他突然像被人捅了一刀一样歇斯底里地吼道。
精神有问题,轻微的刺激可能导致歇斯底里的突发性狂躁,不过这种反应的出现不难预测。在我的想象中,男人的脑门上又多了一张写有以上字样的纸条。
我打算让他先平静一下,我着实沉默了一段时间,只是不紧不慢地开着车,大约开了十几分钟,我注意到男人手中的刀已经抵得不是那么用力了。
他累了。
当然会累,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维持一个姿势十几分钟,一动不动。
我尽量低头,飞快地扫了一眼他的凶器,真可笑,居然是一把单刃水果刀。糟糕,我不能笑出来,我轻轻哼哼了两声,用以掩饰自己的笑:“那个,你累了吧?”
“你说什么?!”
“你一直举着这把刀,很累的。我给你一个建议,其实就在你的脚下,有一把比这个长得多也锋利得多的刀,你拿着那把刀可以不用把胳膊抬得那么高,也能抵到我的脖子。”我说道:“那是我的朋友去旅游时带回来的,是一把藏刀。我平时放在那里防身用。”
男人直勾勾地瞪视着我,他也许把我当成了疯子,而且恐怕疯得比他还厉害,我也不继续劝他,因为这样会让他起疑心,而诚实的我说的都是实话,如果被人怀疑,我会伤心的。
如此这般僵持了许久,男人试探着用腿在座位下踢找着,很快他发现了那把漂亮的藏刀。刀身被擦得光亮如水,看起来锋利无比,刀柄上镶嵌着大颗大颗五颜六色的漂亮矿石,虽然不值钱,但是真他妈的漂亮,我一直很宝贝地藏在那里,而现在我的宝贝刀已经被他攥在手心中,用来抵着我的脖子。
很讽刺,我想,这是一个讽刺的夜晚。
车窗外掠过标示牌,距离前方最近的城镇只有十公里不到了,我不是很确定这家伙究竟打算停在哪里,我决定征询他的意见。
“还有不到十公里就到最近的城镇了,要去吗?”我语气温和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