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 / 2)

“山上是什么样的哪?和行宫的猎场一样吗?”

“你师父找你回去干什么哪?原押宿也要一块去吗?”

“母妃说等我再长大些就能跟着哥哥们一同出宫去了,到时候我能跟着你一块去山上看看吗?”

……

秋欣然一一耐心地解答了她的问题,并将编好的花环戴到了她的头上,许诺道:“我们乐正的师姐很会做胭脂,我去找她们讨一盒,回来送给您。”

李晗园眼前一亮,弯着眼睛笑起来:“好,那到时候我叫小令进宫来教我画花钿!”

几日后,秋欣然果真请假回山去了。等夏修言听说消息时,她已走了近半个月。天文课学宫内众生依旧是一片昏昏欲睡的模样,白景明拿着书册在下面走了一圈。

坐在东窗下的青年在换手支着下颔的空隙里一抬头,习惯性地看了眼先生讲席旁的小书桌。那儿坐着个模样陌生的小道童,也穿着一身青衣吏服,木簪束着头发,正伏案奋笔疾书地将先生课上讲授的内容一字不漏地摘录下来。

他想起先前坐在那儿的人来,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后,身后的窗户打开着漏进一束光打在她的侧脸上。他目力极好,阳光下有时几乎能看清她脸上柔软的绒毛。

白景明用他一贯缓慢且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讲解书上的记载,底下睡倒了一片,只有她背脊挺得笔直目光追着讲席上的人,低头记上几笔。若是遇上疑惑不通的地方便停下来皱着眉,白景明好似每次都能发现,便又多讲几句,直到她松开眉头,露出个解惑的笑低头又记起来。

每当这时,他都感觉到,这个课堂上好像只有他们师徒两个,其他人都不过是个旁观者。

……

讲席的香快燃尽了,白景明走回了位置上,路过那小道童身旁时,稍稍停下脚步看了眼他的笔记,似乎轻叹了口气。转身同学宫中的其他人说:“今日的课便到这里,若有疑惑,可另问我。”

自然是没有的。

其余人陆陆续续站起来,拱手拜别先生。等先生走了,学宫又热闹起来,瞬间充斥了半大少年们熙熙攘攘的笑闹声。

小道童收拾了东西站起来,用袖子擦了把额上细密的汗水,也跟着往学宫外走去。经过夏修言身旁时,忽然叫这位世子喊住。

夏修言往日在学宫中一贯话少,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他从未与这位世子打过交道,猝不及防被他叫住,竟是吓了一跳。心中正忐忑,听他状若无意地随口问道:“司天监近来可有空职多出来?”

那小道童一头雾水,但依旧恭声道:“似乎未听见什么调动的旨意。”

“原先那位司辰……”他说到一半,似在斟酌后头的话,过了许久才继续问,“往后可是一直由你跟着白先生?”

“应当不是,”那小道童想起自己大半没有听懂的笔记,沮丧道,“我并非监正的学生,等秋司辰回来我大约就能回去了。”

他说完窥一眼对方的神色,见他神色淡淡的也不知对这答复是否满意倒像有些出神。但不见他再有什么问话,于是道童便躬身退了出来。

第31章 宜下山 她还未打开看过,不知颜色合不……

山中不知岁月, 距秋欣然回山转眼已过两个多月。

已快夏末,山中比外头清凉。卜算宗所在的地方名叫镜湖月,宗内建筑倚湖而建, 抱玉道人的住处就在镜湖东边的一处竹林里。每当风吹过时, 常有竹叶落在走廊上。

秋欣然趺坐在屋里, 替对面的女冠斟茶,师徒二人一言不发。等一盏茶吃完, 手握拂尘的女冠才缓缓开口道:“你在京中旅居也已一年有余, 可还习惯?”

秋欣然恭声道:“这一年在老师处学到不少东西,原舟也很关照我。”

抱玉道人点一点头:“你性子虽跳脱但为人处世倒还得法, 同山中清修相比或许在俗世行走,更适合你修行。这回下山可有所悟?”

秋欣然侧头望着屋外想了一会儿:“弟子在山下遇见一位少年,他问我为何要学算?”

“你是怎么答的?”

秋欣然抿一抿唇, 过了片刻才说:“因为师父说我在卜算上有天赋。”

屋中静了片刻, 抱玉放下手中的茶盏,忽然问道:“你知道为师为何安排你去宫中吗?”

“弟子愚钝,不明白师父的用心。”

“你觉得宫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秋欣然想了想才斟酌道:“弟子认为宫廷是这世上人心最幽微曲折之处。”

“不错,卜算一道, 看似窥探天机, 到最后窥测的也不过是人心而已。”抱玉道人看着她,目光柔和,“不要害怕去窥测人心, 有朝一日等你看过这世间至善至恶, 或许也能看清你自己心中的道。”

秋欣然从抱玉道人的屋里出来时, 脑海里还回荡着出门前她那一句:“你年纪尚小,要走的路还很长,不必着急。”她长出一口气, 决定暂时将这些抛在脑后。

她沿着湖边的小径一路往自己的住处走去,明日她便打算下山,还有好些东西没有收拾。正想着,远远便瞧了自己的住处外站了个人,一身青莲色的衫子,正是乐正的师姐。

对方手上拿着个小盒,见她来了故意嗔道:“你如今架子越发大了,明明是同我讨东西,还要人巴巴地给你送来,在这儿等上这许多功夫。”

秋欣然忙伸手接过,告饶道:“是我不对,本打算下午去找你,不想燕师姐疼我,亲自给我送来了。”她打开门迎对方进屋,燕岚却摇摇头:“不进去了,还要赶回宗里帮忙。倒是快跟师姐说说,你这胭脂是送给谁家小姐的?”

“宫里的九公主,”秋欣然握着那小木盒,笑道,“她年纪小对这些正新鲜,我来时答应回去送她一盒。”

她说完,燕岚却愣了愣:“你说的可是清和公主李晗园?”

秋欣然也是一愣:“什么清和公主?”

燕岚未料到她竟还不知道,神色不由一滞,眼神闪烁起来。秋欣然心下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忙问道:“师姐是听说了什么?”

“我说了你也莫急。”燕岚看着她,担忧道,“前几日山下传来消息,九公主意外薨逝,宣德帝悲恸不已,封号清和,落棺帝陵。”她说完,见对方拿着木盒眨眨眼,过了片刻才勉强一笑:“师姐在同我开玩笑吗?”

燕岚颇为内疚,轻轻抚上她的肩膀:“欣然,抱歉,我不知道……”

秋欣然觉得十分荒谬,初初得知时,心中的震惊远远压过了一切。怎么会?她才不过离宫两个多月,九公主怎么可能死了?

走前女孩坐在树下带着花环眼神发亮的模样还在眼前,突然间怎么就成了公主薨逝,落棺帝陵?

这种荒谬感,一直持续到她入京,看见满城的白幡才终于有了实感。她坐在马上举目四望,长安还是那个热热闹闹的长安,但是家家户户外头都系上了白绢。帝王失去了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下令半个月内全城缟素,不得婚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