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迦宁脸上已恢复了平时一本正经模样,还叹了口气:“哥哥略胜一筹。”
街上车来车往,许多黄包车掺杂在黑色的汽车当中穿梭不停,前面有车停住,徐凤举按了下喇叭,实在没按捺得住,哈哈大笑。
兄妹在屋里时候就讨论了一下,徐迦宁始终认为,等待就好,顾家老太太会碾碎顾君行的自尊,最后他不得不低头,上门来借钱,她们等着就好,毕竟她们等得,她那个被扣在逍遥馆的公公等不得。
徐凤举则有不同见解,他说顾家书香门第,顾君行是新时代读书人,结婚已是极致,做不来那样伏低做小蝼蚁模样,也做不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坑岳丈家钱的事,气急了会横生他事。只要给他一个契机,让他接受交易会更容易,不需要弯弯道道,一次就能折清,而且他日后是顾家的天,他必定能有办法拿地契过来。
为此,二人打赌,没想到顾君行果然还有骨气,没被顾家老太太碾碎,现在就看他能不能把地契拿来了。
虽然铺子似乎要到手了,但徐迦宁却有点高兴不起来。
她不喜欢这种脱离的掌控感,人性丑陋,她从小就在深宅长大,与嫡亲的姐妹斗,与庶出的姐妹斗,与不争气的兄弟斗,到了年岁进了宫,又是一路明争暗斗。
帝王的宠爱,对于她来说,都不过是争斗的砝码。
于她而言,她不懂情爱,也不信情爱,更喜欢人心碾碎的快,感。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越是难掌控的人心,越好像更有意思了。
随即宽心,左右看看,她哥哥开的这辆车,车内装饰都还新着,才想起来问他:“你买车了?”
徐凤举回头,勾起唇边笑意:“新款福特,一万多大洋呢,和别人合买合用,别人还没坐过,先带你转转,怎么样?”
这车比电车还稳,四个轮子跑得快,徐迦宁早就对汽车感兴趣了,当然新奇。
自家哥哥面前,少些矜持,在车上伸手摸摸这,看看那,好奇得很:“真有意思,这东西时髦得很,那些女学生天天喊着人人平等,怎不见她们开车呢?”
徐凤举也是新手,开不快:“你想学?等我再熟悉熟悉,就教你开车。”
她顿时摇头:“不想。”
徐凤举好笑地看着她:“为什么呢?”
他妹子直直看着车前面,正襟危坐,一颦一笑间动作间都带着种说不出的仪态,真个是贵妇一样了:“我不想凡事都亲力亲为,若是坐车,就请司机。”
他更是笑,说那坐好司机开车喽,加快了油门。
徐迦宁和新时代女学生不一样,她可是贵妃,怎能什么事都自己做。
心中不屑,低头看着旗袍上面的花纹却是失神,对了,她已不是贵妃了……不过那又怎样……
汽车在上海街头绕了几绕,这么一低头,也不知怎的,没想到平时坐电车也没怎样的徐迦宁,坐汽车竟然晕车了,她脸色苍白,心口不舒服,头也不舒服,吓得徐凤举直接把车开到了医院去。
玛利亚医院是上海最好的医院,位于基督教旁天主堂旁,它有五层楼交替接转,门诊部与病房有遮廊天桥相连。下车时候,徐迦宁是站都站不稳了,徐凤举心急如焚,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直奔门诊。
这里是西医院,里面都是洋大夫,徐迦宁第一次到医院,还什么都没见过。
晕晕乎乎时候,洋大夫听了徐凤举描述,说是小问题,让护士带着她们去打针输液,起先还好,不等去病房呢,徐迦宁一睁眼看见护士拿着的针管和针头,可从未见过那么粗的针头,顿时清醒了,问是什么。
洋护士中国话还说不太好,比划着往她手上扎,惊得她顿时尖叫起来!
徐凤举连忙将妹子护入身后,知道她怕打针,心疼得不行:“能不能不打针?吃点药呢?”
她们那个时候,针灸都老细的针,细如毛发,怎的到这年代针头粗成这样,还要连着针管,往身体里面打的什么东西!徐迦宁直躲了哥哥身后:“你让她走,你让她走,我不打针,我不打针!”
正闹着,一行人匆匆自病房方向走了出来。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洋人,边走还说着洋话,根本听不懂,中间一个年轻的中国人身着西装,在他们中间显得特别明显。他们交谈无阻力,似乎在为他介绍医院偶尔还往四处指指。
都是专业术语,洋护士听得懂,回头。
男人往这边看了一眼,正撞见徐凤举无助的目光。
徐凤举很焦急,见了他心宽一半:“澜庭快来!”
被他称作澜庭的,当然就是霍家的霍澜庭,他礼貌地先对院长以及几个大夫说了稍等,这就走了过来,到了面前,徐凤举连忙将病症说了一通,他一问护士,知道是就是晕车。
此时徐迦宁就躲了哥哥身后,徐凤举错开身,回头劝她:“没事了,没事我们不打针,让澜庭给你看一眼,澜庭你也认识的,他中西医都懂……”
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随即说道:“无事,按一按就好。”
徐迦宁头还晕着,恍惚间一人微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一抬眸,山精入眼。
竟敢随意触碰她:“放肆!”
第6章 贵妃喝白水
她乃帝王贵妃,他竟敢!
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民国,是在上海的医院里,徐迦宁脱口而出:“放肆!”
抽回手腕,她眼中是滔天怒意,对上他的眼,一下反应过来,偏头躲了徐凤举身后。
霍澜庭额角青筋一动,也站直了身体,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徐凤举是彻底被妹子这嗓子惊住了,他看向霍澜庭,平时多能言善辩,此时脑中一片空白:“迦、迦宁她不舒服,可能有点晕糊涂了……”
玛利亚医院的院长还在一旁等他,霍澜庭折好帕子,放入口袋里了,没有戳穿他的话:“嗯,回去休息一会就好。”
说着让护士给他们开个什么精油,这才转身离去。
玛利亚医院的门诊处,那人站在几个白大褂当中,显得十分扎眼。
他身形颀长,虽身着西衣西裤,但是发色和那明显的东方面孔,更引人注意。徐迦宁坐在门诊的临时病床上面,远远地瞥着他。
她见人,向来过目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