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昊回到主事衙门的时候,徐光祖已经从宿醉中醒来,正坐在衙门院子里的石凳上对几位负责警卫的勘舆营士兵吹牛。苏昊见此情景,微笑着走上前去,问道:“徐叔,怎么样,休息过来没有?”
“什么休息过来没有?老儿我根本就没醉!”徐光祖眼睛一瞪,色厉内荏地斥道。
苏昊也是知道徐光祖脾气的人了,他呵呵一笑,说道:“那好啊,既是徐叔昨夜没有喝醉,不尽兴,要不今晚我约几个人来,咱们喝一回尽兴的?”
“跟你这种黄口小儿,有什么可喝的。”徐光祖支吾道,他也是上了些年纪的人,头一晚喝狠了,没有一两天是缓不过来的。这个时候苏昊说喝酒的事情,徐光祖只能耍赖拒绝。
大家哈哈笑了一通,几名士兵都散去了,苏昊叫人送过茶来,就与徐光祖一起坐在石凳上聊开了。
“李世达的曰子不好过。”徐光祖收起调笑的表情,轻声地对苏昊说道。
他说的李世达,是淮安卫的卫指挥使,苏昊的勘舆营在名义上挂靠在淮安卫之下的,李世达算是他在军事方面的顶头上司。徐光祖与李世达的父辈有几分交情,在李世达面前也算是个长辈,昨夜他就是与李世达等人喝酒去了,也探听到了一些消息。
苏昊点点头道:“淮安这个地方,衙门太多了。河道方面有河道总兵府,槽运方面有槽运总兵府,都是军方的机构,势力却都比淮安卫要大,李世达曰子难过,也是正常的。”
徐光祖道:“听李世达说,河道和槽运两边的兵,都有朝廷直接拨的饷银养着。淮安卫的粮饷是靠自己屯田种地来挣。这两年淮安闹灾荒,军屯也被水冲了好几处。淮安卫是一个大卫,下面不但有本卫的兵马,还辖着盐城、东海、海州三个守御千户所,加起来有七八千士卒。这一闹灾荒,七八千士卒,还有他们的家眷什么的,算起来有三万多人,都着李世达给口粮,李世达愁得头发都白了。”
“这也不奇怪啊,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苏昊倒不觉得意外,他现在对于大明军方的事情也算有所了解了,知道下面有些卫所的官兵生活十分拮据,明军的战斗力不断衰落,也与此有关。看淮安百姓生活困苦的样子,卫所兵的生活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徐光祖道:“李世达没办法,现在只好组织卫所兵去做河工,挣点工食银子养家糊口。我昨晚去看他,你猜乍的……”
“我猜不着。”苏昊摇头道,徐光祖这话没头没脑,让苏昊从何猜起。
徐光祖道:“李世达听说我是跟着工部主事来的,连叫了我几声徐叔,让我回来跟你求求情,在河工方面,照顾一下淮安卫。””
“他是让我多雇点淮安卫的士兵?”苏昊问道。
徐光祖摇摇头,道:“不是,他是央我说情,对卫所兵的工食银子,少扣一点火耗。”
“火耗?”苏昊瞪圆了眼睛,这工食银子里,怎么还出来火耗了?
明朝的时候,地方政斧向百姓征税,收上来的是一些散碎银两。这些银两要押解到京城去入库,必须先在当地熔炼成规定制式的银锭。金属在熔炼加工的时候,往往会有一些损耗,一两碎银子熔成银锭,可能会损失几分,这是客观现象。这些损耗当然不能由地方官来承担,所以中枢就规定,地方收取税银的时候,可以提取一定比例作为损耗的补偿,这些补偿,就叫作火耗。
大明官方规定的火耗一般是3%,地方官府在熔炼银锭时候实际的损耗,可能不到3%,这中间的差额,就可以成为地方官府的额外收入。时间长了,各个部门都学到了这个方法,在办事的时候,都会巧立名目要求拿一点折扣,同样冠以火耗的名义,用后世的词汇来说,就是所谓工本费、手续费了。
苏昊是听说过有关这方面的规则的,但要说到河工的工食银子里还要提取火耗,他就是前所未闻了。联想到章襄、李士柏等人支支吾吾的样子,苏昊心里多少有了一些眉目。
徐光祖道:“李世达跟我说,河道上雇夫役,一天是给4分银子的工食银,工部的典吏要收一成的火耗。淮安卫派出1000士卒做河工,一天就要交给典吏4两银子作为火耗,这一个月下来,就是100多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