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小人的田地就在此处。”
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半弯着腰站在苏昊旁边,用手指着前面一片地,怯生生地说道。
苏昊抬眼望去,面前是一片起伏不平的荒地,依稀能够看出半年前洪水肆虐过的痕迹,有些地方表土被水冲开了,露出下面的沙壤,另一些地方则是淤积着河泥,显得比别处更高一些。荒地上长满了野草,间或有几棵半死不活的树,没有什么特殊的地貌能够识别出这个地块和其他地块之间的区别。
“你怎么能够确信这块地就是你家的田地?”苏昊问道。
汉子低下头,沉默不语,想必是有什么秘密不想说出来。苏昊能够理解一个农民保护财产的那种心情,也不和他为难,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着,察看着四周的情况,等着安东县衙的衙役把当地的豪强地主曾奉先找来问话。
在苏昊答应替韩文去解决豪强趁水患之机霸占农民土地的纠纷之事以后,韩文便着手开始安排了。他先是向下属的州县发了个函,声称府衙将派人去调查此事,让各州县配合。各州县的知州、知县虽然心里有鬼,但也不敢公开反对府衙插手此事,都纷纷对知府亲自过问自己治下百姓的纠纷表示感谢,同时也安排了吏役,准备迎接府衙派来的专员。
潘季驯那边,韩文也去打了个招呼。潘季驯此时正忙着和马玉他们商量开挖淮河穿黄涵洞的事情,这件事情上苏昊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他二话没说,就同意韩文把苏昊借走,只不过加了一个让苏昊借机勘测下游河道的要求,对此苏昊自然是满口答应的。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韩文就把几十名告状的农民交到了苏昊的手上,让他带着人逐个去落实情况,解决问题。苏昊让人把这些农民的家眷安顿好,然后就带着他们出发了,随行的有二十几名勘舆营士兵,还有陈观鱼以及新招进来的落魄举人周汝员,带上后者的原因,在于周汝员声称自己对淮安府下属各州县的情况非常了解,可以给苏昊提供一些幕后的情报。
接了几十个案子,苏昊自然不能同时解决,只能按着远近顺序,一个一个地进行调查。今天他们到的地方,是在安东县的潮河镇桑园庄,苏昊身边这名汉子就是告状的农民,叫胡林,他声称庄子上的大地主曾奉先强占了他家的田地,苏昊就是带着他来和曾奉先对质的。
“苏大人,曾员外已经请到了。”
安东县衙的衙役赵华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来到苏昊的面前,向他微微躬了一下身,然后指着自己带来的一个胖子,对苏昊介绍道。
那胖子身着绸布棉袍,脸上满是红光,与胡林的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听到赵华向苏昊介绍自己,他站直身子,抱拳向苏昊行了个礼,口中称道:“苏大人,学生曾奉先这厢有礼了。”
学生……,苏昊看着曾奉先那脸上的褶皱以及硕大的肚腩,不禁有些好笑,就这么一个乡下的土财主,居然还学着斯文人的样子,对官员口称学生。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对曾奉先淡淡地问道:“这么说,曾员外也是有功名的人了?”
“不敢不敢,学生只是一个秀才出身,在大人面前不值一提。”曾奉先说道。他刚才听赵华说起,淮安府派来的专员是个六品官,听说还是京里派来的,照常理推测,六品文官怎么也得是个进士出身,所以他口口声声只能自称是学生了。
“我家曾老爷也是考过乡试的,只差一名就能中举人了。”跟在曾奉先身后的一名狗腿子得意地插话道,想必是想给自家的老爷脸上贴点金。
曾奉先回过头去,假意对那狗腿子斥道:“曾贵,在大人面前乱插什么嘴。我那些微末的学问,在苏大人面前能提得起来吗?”
训完狗腿子,他又回过头对苏昊说道:“苏大人,下人不懂事乱吹牛的,苏大人勿怪。不过,学生当年参加乡试,确是只差一名,致使抱憾终生啊。”
苏昊原本也不是在意科举的人,哪里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他打断了曾奉先的话,用手指了指胡林,问道:“曾奉先,这位乡农,你可认识?”
“认识认识。”曾奉先连声说道,“这位胡林兄弟,也是我们庄子里的,大家都是多年的乡亲了,曾某怎么能不认识呢。”
“哦,认识就好。那本官今天把你传来,你可知是为何事?”苏昊说道,对于这些豪强地主,他是必须端着点架子的,他毕竟是个六品官,官威用来吓唬吓唬这种土财主应当是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