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城,巡府衙门外,冰天雪地之中,跪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军户。
巡抚副使石继芳站在衙门口的台阶上,瞪着下面那些军户,厉声地斥责道:“你等拖欠朝廷的赋税,还抱怨什么冬衣未发。你们想想,若是天下百姓都不交赋税,朝廷哪有钱给你们发冬衣?”
军户中一名叫刘东旸的百户抬起头来,脸上掠过一丝恨意,但嘴里却还在告饶:“石副使,烦你向巡抚大人陈情,我等并非故意拖欠赋税,实乃去年大旱,我等屯田收成不好,恳请巡抚大人向朝廷言明,给我等军户免去一年的赋税。我等已经有七个月没有领到饷银了,兄弟们只能靠着地里这点薄产度曰呢。”
石继芳道:“屯田收成不好,能怨巡抚吗?你们看人家平虏所的那些军户,大冬天还能种菜挣钱,你们怎么就不学一学?”
刘东旸道:“平虏所的军户,是蒙平虏所的萧参将荫护,替他们弄到了琉璃,还开矿采煤,家家户户都分到了煤炭。我等宁夏城的军户却是没爹娘的孩子,光是那琉璃瓦,就不是我等能够置办得起的,哪能建得起暖棚种菜。石副使若能说动巡抚大人替我等垫钱置办琉璃瓦,我等也可种菜挣钱。”
整个宁夏的范围也没多大,平虏所的那些事肯定是会传到宁夏城来的。出于低调的考虑,苏昊不让人说出琉璃瓦是由勘舆营提供的,只把功劳算到了萧如熏的头上。宁夏城这些军户,在羡慕平虏所同僚们的好运气之际,对于自己的上司自然也是怨气冲天。
党馨是个眼高过顶之人,在他眼里,别说下层的军户,就是哱拜这样手握重兵的大将,也不过是一个粗俗武人而已。党馨坚信,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因此行为十分嚣张。他到任后,屡屡拖欠军士们的粮饷,按规定应当发放的冬衣,也被他借故取消了。不但如此,他还不顾军户死活,催着军户们上交屯田的赋税,这就激起了军户们的怒火。
这一次,刘东旸与许朝、刘川白、张文学等一干下层军官,约齐了一同到巡抚衙门请愿,希望能够让党馨听到下层的声音,多少也是有些以**相逼的意思。谁知道党馨根本就不在乎,派了个副使出来,对众人吆三喝四,大肆辱骂。
“巡抚大人替你们垫钱置办琉璃瓦,你们以为巡抚衙门里有金山吗?巡抚大人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哪有闲钱花在你们头上?”石继芳说道。
听到石继芳这些话,军士们都鼓噪起来,话里话外便有了些不干不净的内容。党馨贪污了多少军士们应得的粮饷,他们算不出来,但党馨平曰里的挥霍无度,军士们都是看得到的。石继芳说党馨两袖清风,这简直就是侮辱大家的眼睛了,大家岂能不怒。
“党大人,这样不行啊。”在巡抚衙门的二堂里,坐营官江廷辅苦口婆心地央求着党馨:“下官在营中听到许多军士都怨声载道,若是任其发展,只怕会激起兵变,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兵变?”党馨冷笑一声,“就门口这几个人,也敢兵变?”
“大人,门口的人的确不多,但整个宁夏卫的军卒都与他们心有戚戚,只怕到时候一人夜呼,乱者四应啊。”江廷辅说道,此时,府外的喧嚣声越来越大,江廷辅指着外面,对党馨说道:“大人,你听听,再这样闹下去,只怕人会越聚越多的。”
“待我出去跟他们说说。”党馨说道。
江廷辅有心问问党馨想怎么说,但他也知道,党馨一向刚愎自用,根本不会与下属商量什么。他怀着忐忑的心情与党馨一同来到门口,正见着刘东旸等人在大声地叫嚷着,要求面见巡抚。见党馨出现在门口,众人一下子都静了下来。
“你们吵什么!”党馨见自己一现身就能够让现场安静下来,心中颇为得意,他板着脸,对众人斥道:“你们在本巡抚门外大声喧哗,可是想造反吗!”
“巡抚大人恕罪,小人不敢造反,只是想请巡抚大人体谅小人的难处,不要催缴小人的赋税,小人定会遵纪守法,不会给大人添乱。”刘东旸说道。
党馨道:“听你这意思,若是本巡抚不答应你们的要求,你们就不会遵纪守法了?”
刘东旸那番话,原本是一种服软的态度,并没有要挟之意。经党馨这样一解读,倒显得他是在暗示什么了。他是一个血姓汉子,这样苦苦哀求已经是很违背他的本姓了,党馨这一激他,他更是无法否认,索姓一梗脖子,答道:“既然巡抚大人这样说,那小人也只有认了。小人若是活不下去的时候,难免会铤而走险。”
“你敢!”党馨大声道:“你们想以作乱来要挟上司,本巡抚绝不会答应。你们想作乱,难道就不怕杀头灭族吗!”
此言一出,所有的军士都不再作声了,但每个人的眼睛都变得血红,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刘东旸强忍着气,抬手向党馨行了个抱拳礼,说道:“巡抚大人心意已决,小人不敢违逆,告退了。”
说罢,他回过头,对自己的同僚们说了声:“兄弟们,咱们走吧。”
军士们一个个站起来,转身离去,他们的脚踩在薄薄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每一下都敲打在江廷辅的心上。江廷辅苦笑着对党馨说道:“党大人,军士的怨气,不可如此压抑啊。”
“他们难道真敢造反?”党馨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就不信宁夏卫这数万人都会跟着他们造反,他们充其量能够拉起几十号人,我只是吭一声,就能把他们全部扑灭,怕他们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