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楼点头:“是,在花园,今天天气好,我们去花园吧。”
她离开桌案,提裙时发现手里还拿着信,忙又放回去。
武鸦儿道:“你先忙你的,元爷带我去就可以。”
他看了眼元吉,元吉应声是,小姐虽然说伤口正在痊愈,也没有先前那么怕日光,但白天还是不出门最好。
李明楼知道武鸦儿看出自己情绪纷乱了,她的心神反而平缓下来,道:“我不忙,我刚才是在想事情。”
武鸦儿道:“我来的突然,打乱你思绪了。”
一个解释,一个道歉,元吉皱眉,没必要吧,他道:“都督,我陪你去吧。”
李明楼道:“我去吧。”她看武鸦儿,“我想的是夫人的事,夫人最近不太好。”
武鸦儿神情微变,但没说什么,李明楼已经向外走:“先前犯了咳疾,在淮南道那边养了好久。”
武鸦儿跟上她:“我母亲是有这个旧疾。”
元吉拿起黑伞撑开站在李明楼身侧,武鸦儿落后一步。
“咳疾还好。”李明楼迈出门,回头看他,“这个病调养细致就能痊愈,只是”
武鸦儿迈上一步站在她身边,问:“只是怎么?”
李明楼看着他的脸:“夫人在来京的路上受了惊吓,神智惶惶不安,日夜不眠,怕见人,一心要躲藏”
随着她说话,武鸦儿的神情从紧张到惊讶最后怅然。
“你不要不安,这与你无关。”他垂目道,“我母亲不是在来京的路上才受到惊吓,而是一直活在惊吓中,倒是跟你在一起,这几年过的很好。”
听到这句话,未了信上那句被凌辱挖去双目神智失常的话也再次浮现,李明楼不由眼一酸,忙垂下视线。
她知道世上有很多苦难,自己所遭遇的并非是天下第一惨事。
那妇人日常恬静含笑的面容下,一句常说的不要怕中藏着多少绝望。
她抬眼看武鸦儿:“我也只能让她看起来过的好,母子相聚对她来说才是真的好。”
武鸦儿道:“我一直在母亲心里,从未远离,何谈相聚?或许我现在就在母亲怀里的襁褓中。”
武妇人犯病后始终不离襁褓,在心里那就是她的儿子,从未离开,一直在身边,李明楼双眼柔柔:“你怎么知道?”
这话问的就有些没必要了元吉想,因为人家是母子,天下最熟悉的人。
武鸦儿道:“因为我小的时候就这样,我在母亲眼前,她犯病的时候也只会抱着襁褓。”
李明楼看着他道:“这是你母亲把你当性命珍惜,同时你也是你母亲的依靠。”
武鸦儿神情微微一怔,他一直认为他是母亲的拖累。
“当她把襁褓抱在怀里,就好像什么都不怕了。”李明楼道,“她才能一路走过来。”
这样啊,武鸦儿看着她没有说话。
元吉轻咳一声站在两人中间,道:“都督,我们去见夫人吧。”
花园里妇人坐在厚厚的蒲团上,侧耳听回廊下一笼鸟鸣婉转。
在她身旁,金桔抱着襁褓,做出哄孩子的姿态。
武鸦儿看到第一眼,停了下脚,眼前的妇人熟悉又陌生,熟悉的像是从画上走下来,又像是从发黄的记忆中走出来,陌生
他已经多久没有见过母亲了?
好像,一辈子了。
好多次都梦到母亲微笑跟他说,鸦儿,咱们下辈子再见啊。
他从梦中惊醒坐到天明。
有时候他会想,下辈子母亲还是不要再见他了,他们的母子缘,太痛苦了。
他们就做这辈子的母子,互相搀着扶着熬着
武鸦儿再次迈步,越来越快,最后大步跑起来。
李明楼停下脚没有再跟过去,看着武鸦儿奔到妇人身前,金桔惊讶喊妇人,妇人看向武鸦儿,武鸦儿跪下来,拉着妇人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妇人的手慢慢的抚摸他的脸,一寸一寸
李明楼对金桔招招手,金桔抱着襁褓慢慢后退,见妇人始终没有反应,才碎步向李明楼跑来。
“少夫人。”她眼睛红红道,她现在不肯喊小姐了,还让所有人都叫她万儿,“夫人一摸都督的脸就认出来了,还说,都督瘦了。”
李明楼点点头:“母亲能闻出子女的味道。”
她再看了眼那边,武鸦儿将头埋在妇人的膝头,妇人轻轻的抚摸他的双肩,廊下的鸟儿蹦蹦跳跳溜溜叫。
“走吧。”她道,“让他们母子好好说说话吧。”
让未了查宋州武氏的事,李明楼不打算告诉武鸦儿,如果没有关系,自然不必说,如果有关系,那也等武鸦儿自己想说再说。
尤其是现在,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如果武鸦儿不说,她这辈子都会让它烂在心里。
为了避免情绪起伏被察觉,李明楼让自己如常做事,白天还按照习惯去睡觉了。
入夜醒来,海棠宫里官将们进出忙碌,争辩议论吵闹,一直到快五更才散去,李明楼的面前也只剩下几本议事章程,坐在飞檐上的方二推了推姜名。
“武鸦儿来了。”他低声道。
打哈欠的姜名顿时清醒:“竟然真的来了啊,他怎么不陪着他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