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多元胸腔起伏不定,眼珠一转收回目光,暗暗地道了声:我说不是!
他盯着沈陌熠熠生光的眼睛,圆溜溜地老鼠眼转了一圈,心中十分肯定地告诫自己:一定再找个机会过来,最好是这个沈家三少爷不在的时候。
主意已定,于是赵多元对着沈陌假惺惺地上演了一番依依惜别,兄弟难舍难分的情景,之后便一溜烟地逃离了雍国公府。
沈陌打发了这个上门找骂的赵多元,才听到程道琛过来报,说是宫中刚刚来了人,将太后接到宫里去了。
沈陌心下疑窦丛生,也不知发生了何事,问道:“大哥如何说?”
程道琛忙道:“王爷刚刚过去,大少爷应该知道了!”
沈陌心下一团乱麻,他整整一日未给元康换药,忙对程道琛说:“我先去康儿那里给他换药,完了我立刻到我大哥那里。”
元康现在身上的伤好了许多,可是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每日里一动不动地躺在塌上,心底里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丝留恋。最疼爱他的人已经走了,他失去了最宝贵的依靠,留下的只有父亲的暴躁和母亲的眼泪。
他听见旁边母亲照旧在一旁咄泣着,心中既是厌烦又是疲倦,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想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屏蔽起来,好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享受片刻的思念。
“吱扭”一声门被人推开了,元康懒得睁眼,听着脚步声,是沈陌。
柔软温暖的手轻轻地搭在元康的寸口上,又轻轻地松开,只听得他轻声地安慰母亲沈桐道:“姑姑!表哥的伤已经好多了,等表哥醒来,姑姑便可以陪着表哥出去走走了。不如姑姑先去躺一会,表哥醒来,我叫您!”
沈桐的视线定定地停在了元康俊朗的脸庞上,心中无比怨恨和绝望,她摇了摇满是凌乱发丝的脑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元康的眉头紧的绞在一起,如同两个钩子钩在一起,他非常不耐烦地冲着沈桐嚷叫道:“母亲,您还是回房休息吧!我想睡了,您在这里哭得日夜不分,我真是受不了了!我求您了,您走吧!”
沈桐当即收了声,如噩梦初醒,那张被岁月摧残的一张绝世美颜此刻如同雕塑一般,没有半点表情,整个人被冰雪覆盖了一样,从眼睛、眉角、到嘴唇无不散发着毫无生气的冰寒。她的唇角抽动了半天,没说了一个字,黯然地站了起来,默默地低着头失神地走了。
沈陌和元康彼此对视,屋子里失去了沈桐强忍的抽泣声,元康在沈陌镇定到到极点的注视中无声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说道:“陌儿,扶我起来!”
沈陌掀开薄被,大手放在的他的身后,缓缓地用力将他扶起。
元康用尽全力,心脏嘭嘭嘭地乱跳,滚烫的汗水顺着苍白的面孔流到脖颈,急促地喘着气说道:“我要走走。”
沈陌给他穿上鞋袜,一只手臂环在他的手臂下,忙道:“表哥,你慢点走,现在你的伤恢复地很好,这急不得的。姑姑是太过担心你了!”
元康短促地笑了声,沙哑而疲惫地道:“我很烦她担心我!我小时候被我爹打,母亲便是这般守着我,被其他兄弟欺负,也是这般守着我。我累了!”他迫不及待地一口气说出这些话,“如今和我爹和离了,还是这般。我累了!”
沈陌见他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抬手推开扶在他腋下的手臂,自己颤颤巍巍地走了一步:“我自己可以!”他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
沈陌低垂着头,复而坚定地望着元康道:“姑姑也可以。和离书是姑姑亲手写下的,她自己决定要离开你爹,就是要重新开始,也让你有一次新的开始。只是离开了二十年的元府,一时不知要做什么罢了!难道你知道你以后要做什么?这些日子躺在塌上,想的也不是这个吧!”
元康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有一点发红,向后退了半步,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仿佛要将它揉成碎末似的,他怔怔地哀叹道:“是啊!我何尝不是如此呢?”
沈陌忙将他生拉硬拽到塌上,元康也随着他任意摆布,说道:“已经过了年,我二十一岁了,我应该可以保护母亲了吧!”
门口传来一阵哭泣,沈桐并没有走开,她一直站在门口,听到这里她不禁大哭起来,“哐嘡”一声,门被推开了,她猛地抹去残留在脸庞晶莹的几滴泪珠,紧盯着元康道:“康儿,都是为娘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会好起来!娘也会好起来!”
元康被动地往前靠了靠,随即被沈桐紧紧拥抱住了,那干枯的手臂用力把他黑发凌乱的头按进自己怀里。
沈陌双眼也氤氲起雾气来,他悄悄地退了出来,将房门轻轻掩上。他心中五味杂陈,一路静静地到了沈致的书房。
沈致因为受了伤,向朝廷告了假,但是大司马元毅和五原郡守陆顺的丧事过后,正月过后,许多小国前来朝贺,于是袁逯就让官差将要是报到府中来,让这个一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大爷沈致,在他的书房临时处理公务来。
沈陌过去的时候,不仅袁逯在,元疏也在,元疏这几日朝中事忙,下了朝便直奔二姑姑沈婳那里说话。
沈陌忙上前见礼,元疏笑道:“陌儿来了,刚说起来,要叫你过来呢!你便到了!”
沈致对着沈陌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说话,但这时病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咣咣咣”响了起来,木门被敲得七零八落地颤动起来。
屋里四人不由地惊住了,紧接着又是更急促的“咣咣咣”声音响起,“大少爷,不好了,大鸿胪府传来消息!”
沈致听清了说话的是蒋射,忙大声叫进。
蒋射提起桌上的不知是谁的杯子,“咕嘟咕嘟”仰头全都灌进嗓子眼里,这才急促地说道:“大少爷,太子殿下病了!陛下命大鸿胪府准备祈福仪式!”
屋里的众人同时一愣,沈致问道:“到底是怎么了?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病了呢?”
元疏这时神色难辨,剑眉锁紧起来,起身关上了蒋射风风火火打开的门,回身一言不发地靠在窗边道:“不是突然病的。我这个太子太傅,都成了闲置的了,我还一直疑心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陛下不悦了。现在想来就是了,太子殿下子应该是年前就身子不好起来!”
沈致瞳孔微微缩紧,猛地问道:“到底是怎么了?二姑姑今日进宫也是为了什么事?”
元疏看着忽明忽灭的炭火,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半天才道:“是崔淑媛。”
“崔淑媛,陛下连着宠了二十多年的宠妃,崔淑媛?”沈致道。
“是,太子一直养在崔淑媛宫里。二姑姑临走之前告诉我,崔淑媛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起了害死太子的心思。年前,崔淑媛将太子平日用的白炭,换成了黑炭,还全部都弄潮弄湿了,太子被这炭气熏得落下了病气。再加上饮食都不再注意,太子病的越发厉害起来。”
“陛下素日最是信任这崔淑媛,为了崔淑媛大动土木,兴建石窟佛像。”沈致叹道。
元疏剑眉紧紧拧着,叹道:“是啊!陛下自是不信崔淑媛是这样的人!但是皇后娘娘叫姑姑进宫去,让姑姑做主。太子平日里生活起居都是崔淑媛照料的,整整七年,崔淑媛整整照顾了七年的太子。”
蒋射恭声道:“皇后娘娘平日里从不出宫门,这次死死咬住崔淑媛,将整个事情查的清清楚楚。宗正都介入了,现在宫里应该正是忙乱的时候。听说陛下也发了急,将崔淑媛囚禁起来。宫中诸多宫人被用了酷刑,死伤之众不计其数!”
沈致吸了口气,裹着棉布条的大手用手背按压这突突跳的额角,半晌缓缓道:“陛下……”,话说到一半,沈致又默不作声地将桌子上的杯中不慎何时洒出的水珠抹去,水珠很快地渗入包裹在手上的棉布中。
元疏打断了这茫然的宁静道:“大哥,我们进宫吧!”
只听到他继续说道:“既然陛下已经下了旨意要祈福,你我现在就进宫吧!你先去看望陛下,我安排祈福事宜。”
第六十三章 好生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