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讶然, 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 不叫她在书房里兜圈, 看一眼门口站着不敢进来的小太监:“去沏茶来, 搁点茉莉香片。”
他抬头看看窗外, 看见一道青碧色的影子, 知道是姜碧微来了, 又收回目光,就见小妹气得晕生双颊,乌晶晶的眼瞳越加黑亮, 两只手攥成拳头,轻轻拍一拍她:“告诉二哥,怎么了?”
这事还真没什么不能告诉他的, 卫善一皱眉头, 张口就道:“太后娘娘也不知道在哥哥耳边说了什么,哥哥去找姑姑, 说想要奉养陈家舅舅。”
这么弯弯绕绕的关系, 秦昭一听就明白了, 卫善口快, 蹦豆子似的一个字一个字跳出来, 落语如珠连着声的碎响,说到气处脸更红了, 白玉似的脸上像上了一层胭脂。
秦昭听完微微一怔,拧着眉头:“怪不得善儿生气。”
把她拉到椅边, 让她坐下, 捧了茶送到她手上,卫善心头一把火起,热得浑身出了一层薄汗,哪里还吃得下热茶,却又不好推了,托在手上一口也吃不进去。
卫家倒霉是为了什么,姑姑为了秦显连叔叔都恼了,哭了不知多少日子,正元帝白了头,难道姑姑就分毫无损不成?一样日夜悬心,求神拜佛,人瘦成了一把骨头。她自己也是一样,自醒来日日夜夜都在忧心太子的事,再没想到会是他在姑姑心上插刀。
秦昭看她抬眼皱眉的模样,先轻拍她两下哄她,跟着温言道:“我知道善儿是为了什么生气,可太子不该奉养亲舅?还是祖母不该提到陈氏?”
卫善怒的就是姑姑吃这样一个哑巴亏,她把茶盏搁到书桌上,又要站起来,可肩上按着秦昭的手,她动了一下没立起来,仰头迁怒秦昭:“他可是不曾想过,提起陈家来,袁礼贤有多少话好说?”
原想伸手虚晃一下,不意秦昭贴得近了,拳头就打在他身上,秦昭挨了一下,也不说话,依旧按着她的肩,到她不说好话了,方才松开。
秦昭松开卫善的肩,她反而不站起来了,拿脚勾着椅子腿,心里想一回秦昭那些问题,确实一个都绕不过去,可就算绕不过去,提起来的也不能是秦显!
秦昭微怔,小妹这些日子总让他吃惊,竟能听一言便想到追封皇后的事,但追封陈氏当皇后,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
封太子的诏书已经写得含混不清,往后难道还能继续含混下去不成,东宫的幕僚总会提起,奉先殿中也得挂上陈氏的小像,太子要登基,那就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陈氏与他有生恩,母亲与他有养恩。”秦昭摸一摸茶盏,触手不太烫了,往卫善跟前推一推:“大哥的心肠同父亲很像,见谁弱些,便要待谁好些,陈氏若是当真贫得无米下锅,他脸上也不好看。”
卫善知道的是上辈子陈氏被追封皇后,陈家一门也跟思恩公那样封了公,那一家子原来贫困不贫困,她还真不记得了。
她正踌躇,秦昭便道:“可陈家却不是贫得无米下锅,”他看一眼卫善:“善儿可还记得,咱们在青州时,陈家舅舅也追了来,要粮要田,家里呼奴使婢,可比寻常田舍翁要强得多了。”
赵太后也不是存心骗人,她张嘴便把陈家说得惨些,就是知道秦显耳软心软,好似念着陈家的就只有她一个,让孙子跟卫敬容远些,跟自己近些。
不论她这主意打得有多蠢,有一桩事还真叫秦昭说中,正元帝可不就是看着谁弱些,便给谁多些,卫善眨眼儿看着秦昭,才还满腔怒火的,这会儿心还在跳,气却不气了。
“善儿生气,也是因你全心为着母亲着想。”秦昭说完便笑:“只怕大哥想的是悄悄给些银子,他同母亲提起,才是不见外。”虽是不见外,却也没体恤之心。
卫善不生气了,她没有生气的力气,炸毛小猫似的被秦昭一把按住,又一下一下撸顺了毛。
人坐在官帽椅上,头还不及椅背横木,头上戴着一只小小金冠,顶上珠玉轻颤,心里一片凉意,这事既是势在必行的,最好的办法是劝姑姑先提出来。
她不说话了,眼里一片黯淡,秦昭便知道他虽未说,可她已经懂了,看她金冠上的蝶翅轻轻颤动,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心里竟不忍她这么懂事,宽慰她道:“善儿不急,我会同大哥细说,就是要提,也不在此时。”
总是要提的,现在提和以后提有什么分别,她灰心丧气,秦昭待要说明,又想到她不过十二岁,已是早慧,何苦叫她生那些烦恼,看她站起来垂着脑袋要走,一把拉住了她。
“我来提,善儿就别开口了。”伸手一握,触手冰凉,她才还极怒,鼻尖都泌着汗珠,此时手又凉了下来,秦昭搓搓她的指尖,给她些热气。
卫善心中无力,一抬头就看见窗外白花树下多了一个人影,不是秦显又是谁,她眼儿一抬,就见秦显正跟碧微在说些什么。
秦显离得极近,身子前倾,目光灼灼盯住碧微,他生得高壮,几乎把碧微整个罩在身下,就见碧微偏了脸低下头,身子轻薄纤细,低声回着什么。